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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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我生平见过，最能喝酒的一个了，所以印象深刻。

有段时间，我们住在一所大房子里，他常在客厅看电视，我也爱看，虽然很少聊天，但是日子长了，自然就熟悉了。大多数的朋友，都会渐渐忘记姓名，留下来的只有印象，厨师也一样。“厨师”是我们根据他的职业给取的外号。

他几乎是每天都有一个人在旁边，使劲地喝着一瓶二锅头，我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觉得恐怕喝酒如喝矿泉水的人，真的不应该存在。虽然自古都有饮醉的爱好，可是人生实践下来，我也并没有感觉到喝酒的好处，可见别人的意见和看法也不见得都对。

因此，只要他喝，我就会赞叹，怎么能如此酒量。于是，偶尔我们也会有话说，不过话题不外乎于女人，泛泛而谈。

但是，也不全然如此。有一次，也有一个房客，大谈自己的感情经历，说是自己从小到大耍的十分好的朋友，和别人结婚了。他说他十分痛苦。在他的眼中，那女孩自然是喜欢他的，因为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他说，要不是他要继续读书，结果一定不是这样。他说她一定是被逼的，家里给逼的。他说，现在结婚了，她还给他电话，这更加证明了他的观点。

我虽然确定他的故事，但是也跟着笑。

“即使，她喜欢你，但是也嫁人了，你想她作甚？”一个房客说。

“想她作甚？”大家跟着起哄。

“她给我电话呢，证明她还想我。”他自己还有幸福地笑。

“是的，她也许喜欢你。但是你要知道，此时此刻，她正在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在这里想着她的电话，她又在想什么呢？你现在完全可以，顺着头上的灯泡，穿越千家万户，带着你的双眼，跑到她的家中，去看看，去验证验证，有你的爱么？”

“恐怕是没有！连着你所想的一切，恐怕都不一定正确。她也许只当你是好朋友呢？”

“她男朋友，都是我帮着选的！”

“你就是一个瓜娃子！”众人齐声喊道。

他愣在一边，也许说到了痛处，我们也不笑了。

“人生其实并不只是有这些，人何其渺小，人不过是一些地球上存在的物质组成的。我们不过是诸如1到100里面数字里一个而已，也许是5，也许是88，这都是随机的。你也许感觉你是自己，可是仔细想想还是不能自己，所以才有命运一说。”

我大谈到此处，厨师正躺在床上，他一改以往不羁的态度，严肃的看着我。

“那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无语回答，只是感到他如此地认真，我停了几秒。

“玩笑，纯粹是玩笑。”他没有笑，我先笑了起来。

经过这件事情，我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

往后渐次地听他谈及，几元钱闯京都的故事，谈及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和别人打架，蹲了几年牢房，然后在西藏去呆了几年。大抵是女人太伤他的心了，所以办起事来，感觉已经没有了分寸。

又一次，我十一点左右回来，听见他在打电话。

“妹妹，我问你在哪里呢，哥哥来接你可以不？”

我看着厨师，他笑笑，小声地说，打个电话耍。

“我想爪子，你说我想爪子呢？”

“看不起我了所，你说嘛，具体位置？”

“喝多了，我怎么会喝多呢”

“我想和你睡觉！”

“疯了？没有疯，就想和你聊聊”

不一会电话被挂了，他又打过去，还是被挂了，我看着他，他说，接着打，我就不相信，今天没有接招的人。

我也自以为我所看见的青年，大抵都这样，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又有一回，我正看电视，他却醉醺醺地回来，进门二话没说，拿着手机就往地下砸。我们上前拦住，想要问个究竟。

他看着我笑，灯光虽然很暗，但是我还是看见了他的泪水。他平静地说：“我妈妈死了，她死了”。接着又暴跳如雷，接着砸他的手机。

“嗙！”一个手机砸在地上，朋友赶紧捡起来，手机没散，屏坏了。

“别伤心，明天买票回家吧！”

“回家？！”他又笑起来，然后坐在床边。我们以为定是冷静下来，那知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

“嗙！”又一个手机砸在地上。

“你砸，你继续砸，想砸什么就砸！”看见他不听劝，一个朋友气氛地喊道。

“砸完了。”他还是笑着说，说完又是沉默，然后就是吐，一个劲地呕吐。

他梳理干净，然后躺在床上，平静了下来。

“好好休息，明天回家吧”我说。

“家里就我妹妹一个人，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我混成这样，回家干什么？”

他眼睛望着天花板，人生在他的眼中依然了无情趣。

“你是长子，你不回家，家中事情，你忍心让你妹妹一个人承担？”我轻声地问。

“哎，只有她了，我舅舅也在家。”说完，他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就在这个夜晚，我见到了一个自诩潇洒男人，失去了亲人，痛彻心扉的情景，他的亲人没有看见，许许多多还在一样飘着的男人们也没有看见，许多年后，他的二锅头也许能够把他彻底的麻醉，忘记了今天的痛苦，然后继续地制造痛苦。

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这个城市，我偶尔还会看到他喝过的酒瓶子，别人也许没有注意到，那瓶子中，有着一个男人人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