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mm（长篇小说）

主题回顾 :

玉mm（长篇小说）
渝儿石
前言：
小说以亿万富翁和风尘女畸形的情爱故事为线索，描画了他们像人像猪像狗的活法，深刻揭示了人们的社会关系本质及其由此衍生爱恨情仇的根源。
小说人性色彩浓郁，思想观点鲜明，其亮色有力地彰显了作品的现实价值。但是市场经济的春天里，什么亮色都不重要，作品之成活主要由“市场的春雨”恩赐。鄙人面对现实必须竭力发功，靠近“小说”本质，贴近受众眼球，让“市场”最大限度接纳，给“春雨”最虔诚地祈祷，不知功力是否到家。
本小说从未在网上发过，这里为首发，试试看能否求得《新左翼文艺》的朋友们不吝砸砖，作进一步修改完善。

住院耽误工作，老板不执行国家《劳动合同法》有关病假工资规定，沈心玉没什么怨言，可恨老板三五分钟只咫之距仅仅叫一个员工带上一爪子香焦当天下午来看过她一次；更可恨的是老板见她回来后漠不关心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反倒拉起马脸叫她赶快干活。生病有错么，愿得么？想起起早探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几个月非但没有换来老板一点人情味一点怜悯心反倒讨得憎恨，她实在伤透了心伤透了肝伤透了全身所有的细胞，当即决定炒老板鱿鱼。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她不能不争这口气。

沈心玉刚来省城那几天一直住在枫竹苑婷婷家，这次也住婷婷家，说不定看她现在失业了，婷婷会在醉巴黎帮她找个工作。

提到住院的事，婷婷说沈心玉遇到了大贵人，花人家那大一笔钱连姓甚名谁也不晓得。关于沈心玉的工作问题，婷婷说凭她一句话陈就就可以在醉巴黎随便给沈心玉安排个工作。但是接着她话锋一转，说：“妹妹，姐给你说实在的，你来醉巴黎当服务员还不如你在餐厅当打杂工，醉巴黎正儿八经的服务员是不找钱的，少的八九百，多的一千不点，你那里包吃包住算起来也有一千好几。醉巴黎真能挣钱的活路不是服务员而是小姐，她们每月少则四五千多则六七千七八千，甚至还有上万的。说出来妹妹你不要生气，按我的想法，反正都是过来人了，我觉得暂时做小姐多挣几个钱才是最现实的。”

婷婷从心里认为，这么多人都干这个，沈心玉已不是黄花闺女，临时干干也无所谓。见沈心玉沉默不语，继续说：“妹妹你也清楚，这个社会唯利是图，官场笑贫不笑贪，百姓笑贫不笑娼。只要能挣钱就是大爷，就是能耐就是本事，就被人眼羡受人吹捧。妹妹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叫陈就专门为你提供一个包房。我当初来醉巴黎自己就有一个包房。包房更找钱，只有漂亮的小姐才能享受这种待遇，陈就会把喜欢的客人介绍给你。我有个好妹妹叫梅花，我对陈就说过好多次给她一个包房，陈就就是不同意，说梅花不逗人喜欢。妹妹你不一样，又漂亮又逗人喜欢，只要我坚持，陈就不敢不给你一个包房。姐原先也是这样过来的，一点不觉得丢人，倒是觉得扬眉吐气。妹妹你比我更逗人喜欢，特别你比我会说话，性格也比我好，我敢断定一月挣个五千六千绝对不是问题。说实在的，我认为你如果不干这个挣钱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当然，姐不是强求你，也不必强求你，主意还是你自己拿。妹妹你好好想想吧，啊？”

婷婷絮絮叨叨，满腹衷肠。沈心玉不知所措，垂着头，嘟嘟哝哝，说好好想一想。人生在彷徨无奈之际撞上未来的抉择，幸运也罢厄运也罢纯属偶然，与其有无准备毫不相关。婷婷揣测沈心玉在犹豫中有所动摇，进一步推销她的理论，并且表示天打雷劈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终于促使沈心玉颔首答应先混一段时间看看。本来嘛，能挣钱就是大爷，尽管她不在乎这个“大爷”，但是一个月能入五千六千不亚于一座金山，为了给爸爸治病也为了还债，为了年老的妈妈和幼小的女儿，她应该如此，应该付出，应该作出点牺牲。只是这样做愧对自己的老公，她心里总感觉沉甸甸地愧疚。“唉，就是心里很不踏实，总感觉这样做对不起老公啊……”“哎哟妹妹，你找钱为爸爸治病，为养家糊口，为还债，这又哪一点对不起老公了呀？赵治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不要说他不晓得，就是晓得了，我看他也不会怪罪你个啥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摹《红楼梦》妙玉判词：云空未必空，欲洁何来洁？可怜金玉质，不幸入沼泽。呵呵，从乡下到城市，从深州到省城，沈心玉见过多少无助的人们：乞讨者、拾荒者、下岗工、辍学子、血汗工厂的打工仔、无钱治病活活等死的穷人、被强拆住宅的无辜居民，被股市榨干积蓄而哭泣的股民，还有大学生蚁族，还有自己这种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现在竟然也沦落为卖身的鸡了！

因为刚刚出院，沈心玉在婷婷家里休息了一周才到醉巴黎正式“上班”。

（四）张典珍其人

醉巴黎有五个下岗女工，其中有个叫张典珍。沈心玉通过婷婷刚刚结识的两个朋友，一个梅花，一个就是张典珍。她们四人在一起烫了好几次火锅，彼此很谈得来。

张典珍三十有九，梅花二十挂一。在醉巴黎，论年龄梅花不算最小的，而张典珍却算最大的。如果讲资格，梅花算得上老资格，比张典珍早五六个年头。就是说梅花认识王婷婷并在醉巴黎做鸡是五六年前的事，张典珍不过才一年多点。

张典珍家住宁阳市，距省城五百公里。她原本是宁阳市一家国营水泥厂的工人，工作十八年后被强行五百元买断工龄，于前年下岗。这年祸不单行，男人也死了，跳进炉膛给铁水溶化了，人们见到铁水冒起一股青烟人就没了影儿。《遗书》说这两年老婆治病家里拉下一屁股烂账，女儿考上大学无钱交学费，他给资本家打工永远不能挣大钱养活这个家，只好先走了。男人在厂里炼铁挥汗如雨整整二十年，落个“自杀不能算因工死亡”的结局，老板看罢《遗书》深表同情，给了张典珍两万元安慰费。张典珍一手拿遗书一手拿钞票哭得眼泪鼻涕汹涌澎湃。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都是下岗工人，生活贫困，张典珍无法求助她们，好在刚刚动过乳腺癌手术拣回一条命可以打临工，这便将就和老公一起维持三口人生计并且慢慢存钱还债，现在老公一走她不知怎样才能活下去。下岗后她没交社保和医保还在次要，问题的关键在于乳腺癌手术拉下五万元负债不啻是个天文数字，更何况要供养女儿读大学，这事比大人吃饭还重要啊！

厂里有对夫妻下岗后因为娃儿上大学交不起学费双双上吊自杀，许多人深表同情，都说不值得，毕竟好死不如赖活。张典珍不干这种傻事，她想到了另一条路：凭借自己的姿色在色情业紧跟GDP狂飙突进的大都市省城去做鸡……

她曾在小区干过清洁工，超市干过售货员，茶楼干过服务员。如果去省城做鸡，肯定比她东一鎯头西一棒打零工挣那几个吊命钱强得多，最背时也可以供养女儿读大学甚或还有点结余还债。她用不着装正神顾及啥脸面啥名节，患上乳腺癌的女人有几个能够活出来而且活得像她一般正常？这条捡来的贱命能卖几个钱卖几个钱。至于做鸡以后要遇到多少泥泞多少坎坷，能走多久走多远，已不是眼下考虑的事。她一定要在女儿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以后，再考虑正二八经改嫁正二八经做人，进而考虑是不是给自己买社保买医保。

刚到城省那些日子，张典珍栖身在一条背街发廊，因挣钱少，每天不过百来块，不敢想象在必须供养女儿读书的前题下，哪年哪月才能还上那个天文数字般的欠债，她不得不寻找挣钱多的地方，于是醉巴黎成为她的首选。她对醉巴黎做过调查，了解许多细节，看中它的名气和安全系数更看中它的档次和价位；若不是年龄偏大，若不是手术后圆润的乳房有些缺失让她多多少少感到自卑，她选择的目标应该是全省最有名气最能挣钱的红灯宾馆。

那天她下车遇到突然落雨，王婷婷上班正好路过撞上她，她向她打听醉巴黎，她说她就是去醉巴黎并把雨伞撑过来为她遮雨。自报家门道明来意，二人亲昵如姐妹。

王婷婷猜她的年龄三十过不点儿，她频频点头。其实这时她的实际年龄已经挨边三十八岁。
“单就色*情*服*务而言，我们醉巴黎虽然比不上五星级的红灯宾馆，但是在这个省城也算得上比较高的档次了，尤其是牌子很响亮，价格不高不低，省里市里一些达官显贵，富人阔佬也常常来玩。你三十多不点不算大，我们这里的几个下岗女工都是三十好几的人，因为长相不错又善于打扮又会嗲人，一个个找的钱并不比细皮嫩肉的小姐们少。我看你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起来特甜特美，很有风情很有韵味，绝对会把那些男人哄得挪挪转；只要你把他们哄得挪挪转了，一个个包回头，而且有的款爷喜欢耍派头操大方，还要主动多扔几文给你。你肯定能挣大钱。”

“希望妹妹能帮助我，因为我现在太需要钱了。”

“有啥要我帮助的，珍姐你只管说，反正老板听我的。”

“我听说包房更找钱，你能叫老板给我一个包房吗？”

这当然不是问题。以后，张典珍赢得婷婷极大的好感和信任，仅在二人认识后不到一个月之际，婷婷居然执意要借给张典珍五万块钱叫她拿去还债，张典珍做梦也没想到这位老板的二奶待她如此善良如此富有爱心，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浑身像卸下千钧重荷，禁不住仰天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

张典珍知道怎样哄男人，凭藉巧舌如簧，甜言蜜语，她秀出了自己独有的女人韵味，确实做到了让许多嫖倌回头并且多扔几文。嫖倌们在对她那个道道伤痕毕露的乳房感到遗憾的同时，更多的则是品味到惬意无比的性幸福和对于她的身事命运深深的怜悯。随着西郊醉巴黎开业，张典珍和婷婷一起来到西郊，就这半年多点，她每月挣的钱达到了九千以上。在供养女儿读大学的同时，上个月还还清了婷婷全部的借款。

婷婷对张典珍好不等于陈就对张典珍好，甚至可以说陈就对张典珍还有些恨。缘由就在于有次她背后骂他是人渣被他听到了。其实他不知道，是婷婷首先骂他人渣的，婷婷骂了以后问张典珍老板是不是人渣，张典珍说“我也认为老板是人渣”。婷婷的话他没听到，张典珍的话他倒是听得很清楚，背后遭到这些贱人非议毫不奇怪，没亲耳听到无所谓，听到就不舒服了，给个包房让她找大钱她却恩将仇报，背后不知还说过他多少坏话。他对婷婷说，哪天他不高兴了就把姓张的办了。婷婷为其辩解，明说是自己骂陈就人渣，并且严正警告他：“你是不是人渣自己最清楚。你晓得我和珍姐的关系，你办她等于办我。我警告你，你真要办她我就要办你！”陈就哈哈大笑说那就大家都不办算了吧。其实婷婷压根就没想过能不能办、咋个办、是否忍心办——这个她已经爱进骨头的人渣，她的目的仅仅是吓唬吓唬他而已。陈就要办醉巴黎的小姐不过小菜一碟，一句话几个黑社会哥们就为他办了。但是对张典珍，因为婷婷阻止，他一直不便明着伤害，都暗地收拾，让她一个劲地接客，面子上一片好心让她多找钱，实质却是安心折磨她。她当然没有认识到这点，反正为了多找钱啥也不管，受得了受不了都受着。

张典珍是勤快人，从来不睡懒觉，接客包夜亦如此，不像有的小姐有事无事总要睡到正午时分。此刻她刚从洗漱间梳妆出来，屁股还没落沙发上即接到陈就的电话，说是婷婷在家坐小月子，要她去侍候几天。她嗯嗯地答应着放下电话，双手做个放纵的大伸展呵呵地打呵欠，身子直挺挺靠在沙发上，笑婷婷做人流不知做过多少次了，那玩意做多了不仅亏身子，弄不好还要丧失生育能力。她自顾笑自顾摇头，身子儿不时扭动，脸上绽开两个乖巧甜美的小酒窝，不乏妖娆不泛浪气，一副饱含沧桑的妩媚。

也许，就这模样，不知她身世者会以为她多么成熟多么高贵，知她身世者却不能不对她心生怜爱，进而说不定要对她倾情相助，搀扶她脱离苦海走向新生活的彼岸——可惜她运气不佳，一直还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人。这种好人不是接纳她做二奶做情人的“好人”，而是正二八经和她过日子的好人。但是细细想来真遇上了这种好人她未见得要会跟他走，做鸡的人有啥玩意儿价值？她自卑，无以复加，弄不好一辈子低三下气，何须自讨苦吃？

她穿的丽迪莎低胸绣花衫，是婷婷送她的，两千四一件，很时髦也很合身。她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又照瞧了又瞧，脸上绽开满意的微笑。再配上一双雪白的高跟鞋又照，前挺后翘，丰满匀称，颈项粉白，风韵十足，和那“女人四十豆腐渣”八杆子打不着，完整一个美妙多姿的小资俏妹妹的范儿。拎上坤包上楼向沈心玉打招呼，岂知这家伙不知去向了。接着给梅花打电话，不想梅花正在街上烫发。这鬼丫头倒有良心，说等会烫好发就到枫竹苑看婷婷姐，婷婷真傻，哪能经常性做人流呢，子宫又不是铁打的。

张典珍从醉巴黎出门时，沈心玉已经来到枫竹苑。昨晚遇上个老板找到个好工作咋个么个的好事，没有最后兑现，她不便现在告诉张典珍和梅花，大家接触时间太短说不上什么深交，暂时保密好些。她只想先让婷婷分享她的喜悦。

婷婷住的枫竹苑距西郊醉巴黎两三里地，房子产权属陈就，家具电器都是陈就置办的。此房两室一厅，六十余平米。厅里装的荷叶大吊灯，墙面贴满花不棱登的装饰画，一台挂壁大彩电，一张棕色大沙发，一个黑色大茶几和一个饮水机，算是全部的摆设。

婷婷从卧室出来开门脑袋上还包着一张白毛巾，像黄土高坡的大老爷们。沈心玉很诧异，婷婷笑笑说昨天做人流了，除了陈就她没有对任何人说。

沈心玉接了两杯开水搁茶几上，说昨天不见婷婷来上班心里还纳闷，她哪里晓得她能捡上好事就是因为婷婷没来上班呢。阳光照进半边厅堂，明晃晃的，显得有些热，沈心玉去把窗帘拉上，一刹间屋里就荫凉起来。“婷婷姐，你这叫坐‘小月子’，冷不得热不得。”

“热点倒无所谓，冷就要不得了，所以我昨晚上空调也没开。”

“就你一个人自己侍候自己，陈就不管吗？或者派个人来？”

“派了的。刚刚接到他的电话，说派珍姐来了。他知道珍姐与我关系铁所以就派珍姐来的；以前珍姐就侍候过我，她年纪大有经验，弄的菜我也喜欢吃。其实侍候不侍候无所谓，我做事用热水就行了。”

接着沈心玉说起接客接来的好事，婷婷问老板是不是百万富翁，沈心玉说反正她说他是百万富翁他没有否认。“差不多吧”，婷婷说，“通常一下子舍得扔两千块钱的都是大老板。这个社会当老板的最有办法，不要说在他的企业给你安排个啥工作，就凭他的关系帮你找个好工作也不是个啥事。但是他说包吃包住比你在醉巴黎挣钱还多，啥工作有那么高的工资？白领？高管？我觉得有点悬。妹妹你一定要多个心眼，如果不是他说的那回事，或者你觉得工作不满意就回来。醉巴黎不欢迎丑八怪却特别喜欢你这样的美人儿，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嗯，我晓得，我的目的就是挣钱嘛。不过这个老板给我的印象倒是个好人，我想他不会骗我吧。”

“嘿嘿，所以我就不相信穷人命中注定要永远穷到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妹妹，依我看老天就要让你转运了，说不定那家伙是个大老板大富翁，会帮你走向一条金光大道，你一下子就咸鱼翻身了哩，你说是不是？”

“哎呀，婷婷姐，我咋敢想这等好事？能够找个收入不错的相对稳定的工作就满意得不得了啦，还走向金光大道咸鱼翻身啥的？你逗我好玩啦？不过婷婷姐，这事我还要麻烦你。你是清楚的，不接客要你那个陈哥批准，不然要罚款，但是他只同意特假休息。他晓得我刚刚耍了特假，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说说，也不必说啥理由，就说我有要事要耽搁三天不接客，至于啥要事就用不着说了。”

“哟哟，妹妹，你真这样守信用啊？”

“我向他发誓的，不能不守信用；你想想人家两千块钱当我好多天的收入？我该守信用的嘛。”

“嗯，我给陈就打电话。啥麻烦不麻烦的，妹妹你说得真难听。很简单，我就说我要你待候，叫珍姐不来了。你在这里住上两天三天再回去等老板来接你。”婷婷说罢先给陈就打电话，接着给张典珍打电话，不料张典珍一边接电话一边摁响了门铃，进屋说一会儿梅花也要来看婷婷。婷婷欣喜不已，决定大家就在家里好好搓一顿，马上给梅花打电话叫她买菜，这菜那菜生的熟的喋喋不休。张典珍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很会弄吃的也很乐意弄吃的，到省城后没有机会跳锅边舞有时心里还发痒痒哩。

（五）凄凉女儿事

张典珍差不多一个月没来枫竹苑，今天特别要慰问婷婷，拎了两大包适合“小月子”的滋补品。进屋将礼品搁在茶几上，坤包扔到沙发角，浑圆的屁股朝沙发上一撂，唧唧喳喳不停地向婷婷问这问那，还说要忌这样要忌那样，生怕婷婷亏身子。说着这事不能不提到人流做多了对怀孕的影响，不能不提到婷婷避孕的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她已经对婷婷说过几次了，今天当着沈心玉面又说这事。婷婷面露愁云，“珍姐啊，你不是不晓得，我没有办法呀。安环又害怕，吃药又翻胃，还头晕目眩，心烦意乱，反正沾上就不好受。一天一次的，一周一次的，一月一次的，吃过几种药没有一样适宜。前几天陈就说他托朋友给我买了一种进口的啥玩意高级避孕药，说吃了没有一点副作用，我准备以后试试看，实在不行也只有按你说的安环了。都怪他龟儿子有套子就是不戴嘛，死个舅子不戴，长期折磨我。还好，跟上他很少接客了，不上三千五千我一概回绝，但是就为他龟儿子做人流我都做了十来次了啊！我也一直非常担心将来怀不上娃儿哩！”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沈心玉说，“珍姐说得对，人流做多了对怀孕必然有影响。你想呀，子宫又不铁做的，越刮越薄还怀啥娃儿啦？”

张典珍说：“嗯嗯，每个医生都是这样说的。”

沈心玉说：“唉，婷婷姐，也是遇到你哟，要是我，非给他把娃儿生下来不可！”

“呵呵，心玉妹妹，那可不敢啦，婷婷即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哩。不信你问问她？”

婷婷说：“我倒是不怕个啥，关键是陈就怕呀，怕把他老婆惹烦了，叫他开不成醉巴黎。他老婆是工商局的科长，是专门负责给他发执照的。还有他那个大舅子，他更惹不起。所以他死爸死妈死他屋老祖宗也要我把娃儿刮了。”

“婷婷姐”，沈心玉说，“我看你还是不要老跟陈就一起混了，二奶能当一辈子吗？”

“问题是你看我现在咋个办呀？我对珍姐说过我们家的情况，你当然更清楚，爸爸六年前就过世了，大哥在新疆安家了，二哥在广东下苦力，二嫂一个半痴呆，嫁过来就没有自己的家，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六十岁了又要下地干活又要侍候二嫂和小孙女，我这里每月寄点钱除了补贴他们的生活，妈妈还要留一些存起修房子，家里的房子你也晓得，破烂不堪，几面透风，简直不成个样子。我就想嫁给他龟儿子正二八经过日子，待二哥不打工回家以后二嫂有人照应了，妈妈丢得下手了，我就把妈妈接来省城享几天清福，可是他说离婚说离婚说了几年说到现在也没离成，硬是折磨人啦！”

“我听珍姐和梅花说你曾经找了个好小伙子，想把陈就甩了是不是？”

婷婷那时在第二家醉巴黎坐台，陈就刚刚缠上她，就在他俩说好婷婷从此不接客的头一天晚上，遇到一个小餐馆的老板追求他，小伙子比她大两岁，本市南部区人，叫何丛，第一次来醉巴黎明确提出要娶她。他不富裕，有十五万存款，但是他的餐馆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后来婷婷悄悄和他通过几次电话，更加萌生了爱意，跟着何丛叫她一起去银行当面把存折换成她的名字并把存折交给她，她觉得小伙子很踏实很真诚便认认真真和他好上了。但是有一天他们取了钱准备去买房子，陈就不知咋个晓得了指使黑头那帮哥们撵去把何丛狠狠打了一顿还把餐馆砸了个稀巴烂，同时把她关押起来，手机也缴了，关了三个多月，几个人寸步不离轮流看守，到放她出来时再也找不到何丛的踪影，何丛的餐厅变成了别人服装店，手机也打不通。后来她还听说何丛那些日子经常挨打，尽管多次到公安局报案投诉，但是一次次落空一次次等于圈圈，投诉来投诉去也没有谁为他主持一点儿公道。

“唉，我就是笨啊，连何丛具体是南部区哪里的人也没搞清楚，他还拿身份证我看过，我当时没留心记住。南部区那么大，上百万人，我去转过好几回也没找到他，还去派出所查也没查出来。”

“何丛不晓得你在醉巴黎吗？他咋不来找你呀？”

张典珍说：“哎呀，心玉妹妹，黑头他们凶得很啦！何丛来找过她的，找了三次，但是三次都被黑头他们打得差点爬不起来了，有一次还吐了一地血。黑头说如果他再敢来醉巴黎找婷婷，见他一回打一回，见他十回打十回，直到打死为止。”

“哎，婷婷姐，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后来又跟陈就好上了？”

婷婷说：“就是呀。你可能还不晓得，我跟珍姐和梅花妹妹说过，陈就的大舅子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我看他到我们西郊醉巴黎来玩过几回小姐，都便装来，一双鼓眼睛，背后人称鼓眼局长，但是除了我，醉巴黎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我倒是听珍姐和梅花说过陈就大舅子是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哟，还说年前‘扫黄打非’几个警察来醉巴黎装模作样转一圈就走了，就是因为他那个大舅子保着他。我看何丛告不倒陈就，肯定也是他这个大舅子庇护的原因。”

“那还用说吗？”

“但是这与你又和陈就好上扯得上关系吗，这么狠心的家伙？”

婷婷说：“倒是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背靠大舅子这个棵大树霸道得很啦！放我出来后他跟我说，那小子被黑头他们打得不敢再来醉巴黎了，你死了这条心吧。他还说一如既往地爱我，而且表示一定要和老婆离婚。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连珍姐和梅花我也一直没说过，你们以为这房子是我自己的呀？不是的，是陈就的。当时他说把这套房子送给我，还写了个书面《赠送证明》，说书面东西法律上也生效，我就又依了他。那时刚揭房，还没装修，是后来一年多他才装修了让我住的。唉，你们俩不晓得，那些日子只要一想起何丛我心口就发痛啊！我当时又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又没有好的去处，又还想挣钱，还想得这套房子，也是逼得没办法才答应他的。到现在几年了，他一直不准我再找男人不准我再谈恋爱，一直就说要离婚，结果说离说离说到现在也没有离，就让我给他长期当二奶。”

沈心玉说：“他为啥没离呀，总该有原因的吧？”

张典珍说：“心玉妹妹，这你就不明白了。他骗婷婷嘛，一直就骗婷婷嘛，口头说离却没有行动，借口就是老婆打死不同意。婷婷叫他起诉到法院硬判他又不干，说事情闹大了不好，一定说服老婆协议离婚。但是说服说服，就是不晓得啥时才能说服，协议协议协议到现在也没有冒个泡泡。而且是个典型的人渣、色鬼，婷婷也很清楚，他一直和很多小姐有染。刚到醉巴黎来的小姐，凡是漂亮的他几乎都要搞人家。婷婷说梅花妹妹也被他搞过。”

婷婷说：“他就是这种畜生！心玉妹妹，说真的，你来后我向他打招呼说你是我的老乡同学，不准他欺负你他才没有欺负你。要不是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这么漂亮，他绝对不会放过你。关键是他白搞人家，不给钱。还有，我们西郊醉巴黎有几个大学生硕士生，尽管个个都长得不咋的，但是全都被他搞过。弄来的处女，小姑娘，他也搞过。”

沈心玉说：“家里有老婆，还守着你这个二奶，咋个心子这么花呀！看他模样一脸和善，多帅一个帅哥，像个堂堂男子汉，伟丈夫，结果是个极端不负责的淫棍。”她没好说，来醉巴黎第二天，她就被陈就霸占了。陈就夸她是醉巴黎最漂亮的美人，赶上婷婷了。当时他看她和婷婷是老乡是同窗好友面上，给了她一百块钱。

婷婷说：“所以我一直就想管住他。我有时候真想闹到他家里去，几次走到他家门口还是犹豫了。想来想去我不过是个小三，总觉得不光彩。我现在就指望他婚离，然后我正二八经嫁给他把他管起来。”

沈心玉说：“婷婷姐，你倒是想得美哟！他这种一贯滥淫的色鬼，搞女人都搞习惯了你管得了吗？说离婚却拖了这么长时间，你晓得他心里咋个想的？他究竟是离不脱还是根本没有安心离？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为啥不起诉到法院判决离婚呀？”

“最近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估计他本人还是真想离，但是因为大舅子势力大，他从事这个卖肉行当需要保护伞不敢得罪大舅子。你来的时间不长没看到，这段时间公安局忙‘严打’，他大舅子没来，以前隔三岔五来一回，都穿便服，一来陈就就亲自帮他安排小姐，还有一回弄的处女，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啊！三楼一二三四号房就是专搞处女的房间。有次我从门口过，听到里面哭哭泣泣叫妈妈，还是童音。我听着心里止不住打哆嗦，你看这些禽兽！陈就开了三家醉巴黎就是依靠大舅子这个保护伞保护，他还说要在全市连锁开十家，所以他不敢得罪他大舅子。还有，工商局的科长老婆他也得罪不起。他哄我哐我要离婚，有时也许真想离婚却下不起决心，我估计主要原因就是怕得罪大舅子和老婆，最终怕整倒醉巴黎叫他做不成卖肉的生意。”

张典珍说：“我听说陈就原来是哪个区里的干部，还入了党，后头才出来下海经商的？”

“嗯，不但入了党，当时还是个啥政府部门的主任哩。他买断工龄一年一万五，十年工龄十五万，当初投资醉巴黎主要就是靠他买断工龄的钱，另外黑头他们也投资了些。”

沈心玉不禁连连嗟叹：“唉唉，气人啦！真气死人啦！这个社会太黑了！陈就也太坏了！他那个大舅子也太坏了！我硬是搞不懂，*共*产*党里咋个子会钻进这样一些坏家伙！”

“但是妹妹，你不能这样说，*共*产*党*的官如果都像*毛*泽*东时代那样干净，那样怕群众，那样胆子小，我们还找得到这口饭吃吗？就这样才对，像国外那样把*色*情*场所搞成产业化更好，红灯区合法化、正规化，小姐办证上税，经营明码实价，分各种等级；国家定期给小姐检查身体看有没有染上性病艾滋病，像*毛*泽*东时代的工人一样实行免费体检免费医疗。真这样搞起来，小姐得了病也不怕。”婷婷说得很认真，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

沈心玉和婷婷不一样，从小看着过来，婷婷目光现实，追求享受追求时尚，压根不懂社会不懂政治，她不会向她灌输马克思理论，卖淫嫖娼是私有制的产物，是社会沦丧的温床，一切有良知的人们，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绝不容许它存在，因为这等于对牛谈琴。但是她不能不表达自己的观点。说：“嗨，婷婷姐，看你都说些啥？可能吗？这不是和旧社会，和西方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一样了吗？我们现在好歹还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以前*毛*泽*东时代就没有种现象，咋能公开搞这个？”

张典珍说：“万恶淫为首。真要公开搞起来，我看这个国家就会烂得捡不起来了。”

婷婷说：“珍姐，你倒是别说，我看这个国家烂得捡不起来才好哩！心玉妹妹，你说我们好歹还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你真以为我们现在还是社会主义？早就资本主义了啊！说起来我也搞不懂啥主义不主义，也不信适这主义那主义。如果黑社会、假冒伪劣、坑蒙拐骗和官场*腐*败*越来越严重；还有啥转基因主粮，总是让老百姓担心；如果天天这样涨价那样涨价不晓得啥时是个头；如果像珍姐这样给国家干了十八年说下岗就下岗，老百姓读不起书，生不起病，买不起房，养不起老，甚至连死都死不起；良家妇女被逼做鸡遭人蹂躏遭人玩弄找几个卖肉的钱，啥主义都是馊主义！我们这些人不都是因为家里贫困才被迫走上这条路的吗？妹妹你不晓得珍姐的情况，她比我俩还凄惨呵！”

沈心玉说：“我咋不晓得？珍姐对我说过的，她为了治病为了娃儿读书欠了一屁股债，老公也因此自杀了，所以才出来干上这个的。其实干上这个我啥都不怕就怕惹起性病艾滋病。所以我当初想的不过是暂时混一混，如果这回这个老板给我找的工作将就过得去，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心玉接着向张典珍简单说明了昨晚上遇到李岸的事，张典珍一口咬定沈心玉撞上了大老板。她从沈心玉身上发现了男人们为之倾倒的淳厚的女人味和天生丽质，说这个大老板绝对不是百万富翁，说不定是个千万富翁，而且说不定真的爱上了沈心玉。婷婷认为珍姐的说法有道理，沈心玉乐得心花怒放，倒不是要接受这个丑老头的爱，家里有老公有女儿，她深深爱着自己的家，而是认为这个丑老头为她找个好工作已经是板凳上钉钉子的事。

继续说婷婷和陈就，如果陈就一直不离婚婷婷咋办。婷婷说她不怕陈就不离婚，她下决心非要拆散陈就的家庭，非要陈就正二八经娶她。沈心玉不由得尖叫起来，“哎呀婷婷姐，我真为你着急呀！你要拆散他的家庭，他自己不愿意拆散，有你撒散的吗？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长期这样拖下去岁数拖大了以后哪个哥哥还要你呀？”

“我不怕拖，我就要逼他。而且现在这个房子不是我的产权是他的产权，就凭他一纸《赠送证明》法律是不是真的认可，我也不晓得。所以我一直不放心，叫他把产权转给我他又不干，说将来开连锁店没得资金就拿去抵押，转给我了怕我不同意。他那辆宝马上百万还是新的，他不拿他的宝马去抵押却算计我的房子，你看他狗日的心胸好狭隘，好自私！”

沈心玉说：“陈就咋个是这种人啦！看来你这件事还真不好办。现在不好找工作，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你还要在醉巴黎挣钱，不能离开醉巴黎另谋出路。但是婷婷姐，我发觉你不是这个问题，不是要不要在醉巴黎挣钱的问题，而是你一直很爱他，骨子里就喜欢他，因为他是多金男，他帅，酷，是不是？”

张典珍说“呵呵，心玉妹妹你说得太对了！我一直就是这样认为的，陈就不要婷婷另外找男人、谈恋爱是一方面，但是问题的另一方是婷婷自己根本就没有安心再找男人，她爱陈就完全爱到骨头去了啊！”

“嗯嗯，我确实很爱他，爱到骨头去了，不仅爱他是多金男，更主要是觉得他帅，酷帅。尽管他比我大十几岁我也不在乎。我现在就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而且只要在一起了，我就不准他干这个害人的行当了，另外改行做正经的生意。本来我也晓得他坏，坏透了，脑壳上长疮脚底下流脓，纯粹的人渣、淫棍。但是我心里总是丢不下他，一直就丢不下他，好像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也不知咋搞的。”

沈心玉说：“可能是你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拿他当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哎，人啦，有时就是很矛盾。”

“我现在的想法一是给家里挣点钱，自己也存点钱，将来好买个房子。我已经存了十五万了，准备再多存点就买个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按揭二十年，即使自己不住，租出去收几个钱也行，管它以后是咋回事，房租总算是稳定的收入，多少可以补贴点生活。二是逼他狗日的离婚。我认识他老婆，龟儿子长得像条肥猪，长期到美容院做SPA，但是我从来没有去闹过她，哪天陈就把我惹烦了，我就要闹到他家里或者闹到他老婆单位去。反正华山一条路，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坚决要嫁给他！”

沈心玉两次住婷婷家，婷婷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自己个人情感生活的苦楚，以前对张典珍说过一些也并不详尽，而今天，她痛痛快快地倾吐了一切，可以说没留一点儿隐私了。“华山一条路”荆棘丛生，未必是福。但是，眼下她又能怎么办呢？张典珍和沈心玉又能给她指出一条什么样的光明大道么？。

后来梅花来了，一进门就哎哟哎哟直叫唤，她双手不空，拎了七八个塑料袋，有苹果香蕉，有鸡鸭鱼肉，还有几大把绿油油的小菜啥的。几个小女子平时喜欢进馆子烫火锅，今天珍姐掌勺，沈心玉和梅花打杂，为照顾“小月子”，第一次在婷婷家里嘻哈打笑做了一顿花里胡哨不带麻辣味的午餐。珍姐的手艺真不错，毕竟当过家庭主妇，似乎每个菜的味道都很好，深得大伙儿好评。

（六）初进李家门

沈心玉回到醉巴黎不到一个时辰即接到李岸给服务台打来电话。她来醉巴黎时间短，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姐妹们对她印象好，似乎很清楚她找到了一个更找钱的工作，正二八经的工作，都为之高兴，主动陪同张典珍和梅花一起为她送行。张典珍和梅花拎着沈心玉的两个包袱，十好几人一行，看去很热闹。沈心玉对姐妹们约约面熟，许多不过遇着了点点头而已，甭说交道，连个姓氏也叫不出，不由得心生感激，一路上热忱地、不停地向大家道谢。

来到车场只一会儿李岸就拢了，打开车窗招呼沈心玉上车，问她东西拿完否，沈心玉说就几本书和婷婷送的几件衣服。李岸载着一副大墨镜，遮住半边脸，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沈心玉打开后坐车门搁了行包，向珍姐和梅花，向众姐妹们挥手作别。姐妹们都真诚地祝福她，有几个还叫着她的名字，她坐进驾驶室心里突地冒出一种说不出滋味的离愁。

奥迪上路。沈心玉觉得当老板的应当配个专职司机，问李岸为啥要亲自开车，李岸说原来有专职司机，因为不听话，前前后后三个都被他开销了；强调他的助手有几个都是自己开车，自己开车自己过瘾，也有一定的乐趣。

“玉妹妹，上次没跟你介绍，我姓李，‘木子’李，河‘岸’的岸，以后你就叫我岸哥吧。”

“岸哥？”沈心玉嘀咕着，“河‘岸’的岸，李——岸。岸哥，你这名字和一个大名人一样哩。李叔同你晓得吧？”-

“嗯，好像记得是弘一法师。”

“就是。我看过他的书，很喜欢他的作品。他的名字多啦，又名李岸、李良、李息霜，别号漱筒；他有幼名、谱名、学名、法名、晚号……”

“看来你对弘一法师很了解嘛。我倒没看过他的书，只晓得他在文化艺术方面很有造旨，鲁迅和郭沫若都很敬重他。”

李岸住在省城最有名的东部富人区丽红阁别墅。奥迪从宽阔的马路拐进一片绿萌环抱的阁楼群，驶入干净油黑的柏油小路，两旁错落有致的房屋好似地中海沿岸的欧式城堡。

小车弯来拐去开进一处院落，缓缓驶进车库。车库很大，足足可以停四五辆车。旁边是一块将近两亩地的茉莉花丛，满目茉莉花含苞欲放，鲜亮洁白格外耀眼。沈心玉下车即闻到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花丛挨墙边有个游泳池，设有跳台和扶梯，约三四米高，旁边撑起一把硕大的蔚蓝色遮阳伞，伞下摆着两把粉红的躺椅。烈日下，明亮的水面涟漪悠悠，碧波鳞鳞，两侧的小叶榕葱葱郁郁，亦像一把把油绿绿的伞。一些花花绿绿的蝴蝶和蜻蜓在林木花间翩然起舞，整个园落静谧而清新，漾溢无比怡人爽凉的气息。

“这是我的别墅。”

“哦，别墅。像公园一样，真美！”沈心玉懂，前年她去深州老公厂里耍了半年，老远就能看到厂背后老板那幢绿荫丛中掩映的红墙碧瓦的别墅。看来这个李老板正如珍姐所言“是个千万富翁”。

“屋子倒是大得不得了，五百多平米，好多房间都空着，家里就一个保姆。我是个孤人，以后又多你一个了，也是你的家吧，吃住都不要你出钱，也不要你做家务。你目前的工作就是摘这些茉莉花，开繁一点摘一点，月薪六千，让你六六大顺，如果干得好嘛，我还给你发奖金。茉莉花摘完了，我再另外给你安排新的工作，一样的包你满意。”

月薪六千干得好还发奖金？家里就一个保姆？孤人？以后又多我一个也是我的家？你该不是找夫人吧？“岸哥，难道你没有夫人没有娃儿？”

“嗯，嗯嗯，没有，啥人都没有，干干净净一根光棍。就等你来。”

“就等我来！？”

“嗯，就等你来。”

沈心玉睫毛双垂，迷惘着，深深地迷惘着。少顷，抬起面庞嘀咕道：“岸哥，我……我可是有人家的啦。”

“这个我知道的嘛。没关系，你先工作，工作第一，先挣点钱回去给爸爸治病，另外把借的账还了。你只管摘茉莉花，其它啥事也不要管，就当这里是你的家，保姆也是你的保姆，随便使唤。她姓黎，你叫她黎妈就是。”

沈心玉无语，心中五味杂陈。工作实在轻松，待遇实在诱人，做梦也不敢想。岸哥光棍一根要找夫人，你不能做他的夫人，但是很明显，岸哥的想法至少是要你来陪伴他，为她安排的这个所谓的工作不过是个借口。陪伴他又如何？总比在醉巴黎乱七八糟接客强得多吧？他长得丑，但是他不是你心目中的好人么？你不嫁给他做夫人，先混一段时间如何？呵呵，她的角色从今天起又变了，变成啥了呢？有夫之人如此这般究竟叫哪门子玩意呢？醉巴黎做妓女对不起老公，现在这样和一个老头子住一起又对得起老公么？啊，人啊，活起真的不容易啊！

步入一条绿萌萌的小叶榕廊道，迎面过来一位妇人，衣着朴实，面相白净微胖，眼睛笑成豌豆角。经李岸介绍，听沈心玉一声“黎妈好”，她握着沈心玉的手，直勾勾盯着沈心玉惊叹：“呵呵，玉妹妹，你真漂亮，真漂亮！简直就是个玉美人儿，仙女下凡哩！”她五十有八，来李家整整九年，知道怎样给人抹粉讨人欢心，弄得沈心玉羞怯不已。

李岸没有进屋，有事要去公司，对沈心玉说以后有空了带她去见识一位省党校的老师，专门讲马列主义，正好和沈心玉有共同语言；特别叮嘱黎妈一定要好好照顾玉妹妹，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对玉妹妹说。

别墅是幢二层小楼。黎妈说是五年前李岸花七百万买的，装修两百万，主要家具都是上等的越南黄花梨。进门即客厅，开着中央空调，沈心玉倍觉凉爽，到底是大富人家的豪宅，比起外面热烘烘的太阳天无异于来到天堂。

客厅大约百来平米，地面辅大理石，平平展展光亮鉴人。两个角落两棵青松大盆栽，遒劲翠绿，茫茫苍苍。厅中两把又高又大崭新油光的黑皮沙发，配两张玻璃钢茶几，上面镌刻着金凤凰，姿态翩翩，活灵活现像要飞将起来。墙上挂平面大电视，大得就如乡巴头放露天电影的银幕。左边靠壁头放置一个亮晶晶的黑色大案台，中间搁一尊金光灿灿的关公菩萨，供奉有葡萄、荔枝、香蕉、苹果，几支红烛烟火袅袅，飘浮淡淡的清香。美髯公色彩斑斓，威风凛凛，民间拿他当财神爷，供奉着就会财源滚滚。黎妈说李岸能成为大老板，市政协委员、市商会副会长，正是关公老爷保佑的。

客厅左侧是书房，一个靠墙的硕大的书厨摆满了许多比砖头还要厚实的书，旁边有副镶着金边的韩愈的名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沈心玉问黎妈岸哥平常是否喜欢看书，黎妈说她来李家九年从来没见岸哥看过书，就看见他常常买书回来，因为他太忙，除了有时吃饭在家里，经常晚上半夜三更才回来，哪里有空看啥子书呢。沈心玉想这家伙搞得满屋书香八成是做秀，他自己说“哪有时间读书”倒是大实话。

客厅右侧是饭厅，金丝门帘宛如幕布半幅对开。地上铺的木地板，油浸光亮，叫啥玩意儿意大利“爱尔”品牌，非醛胶三层实木，最时髦的健康环保产品。厅里一中一西两套款式桌椅，正面并排两个耀眼的大酒柜，两米来高，一格一式层层打造，形态各异，摆满了稀奇古怪花花绿绿的国酒洋酒和一条条香烟，奢华阔绰，极具品位。

黎妈带着沈心玉到处转悠，盥洗间三个、卫生间五个，还有小客厅、健身房、棋牌室、等等。跟着上楼看卧室，两小一大，大卧室不止五十平米，一张综色的亮煌煌的大床更是大得离奇，黎妈说此床长六尺宽五尺八，岸哥睡觉喜欢宽泛，可以在床上胡乱打滚，沈心玉忍俊不禁掩嘴直笑。

二人转够了，才到大厅坐下歇息。老人家听李岸的嘱咐真是无话不说，给沈心玉拿出一个易拉罐打开，正儿八经拉起家常。她说李岸九年前死了父亲，八年前母亲过世，膝下一独子三年前在美国读书暴病身亡，跟着去年初夫人一命呜呼。九年里，一个个亲人相继撒手人寰，现今李岸孑然只身，纯粹的孤家寡人。说着时眼里泛潮。

“唉，玉妹妹，你岸哥命苦啊！知天命的人了，啥亲戚也没有，老婆死后就他一个人过日子，鳏寡孤独，又寂寞又凄凉。说起是个亿万富翁，每年要挣好几百万，可是偏偏没有一点家庭温暖。自从他老婆死后，我从来没有见他带过一个女人回家，闺女你是第一个。你以后应该是他惟一的亲人吧？”

“黎妈，我有家。岸哥主要是说给我安排摘茉莉花的工作，顺便陪陪他。”

“哦哦，‘顺便陪陪他’。你们事先说好的？”

“说好的。我有老公，还有个女儿，他们都需要我。”

“家在哪里？”

“老公现在深州打工。家在北县乡下。”

“北县我晓得，离这五百多里。那个地方很穷，是国家级贫困县吧？”

“嗯。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打工。”

“前两天，我听你岸哥说准备找个妹妹来摘茉莉花，我说是你找的新夫人吧，他说也是也不是。不过我看你长得水灵灵的像个仙女，和他还是很般配哩。”

“黎妈，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不会嫁给岸哥。我真是临时来陪陪他。他叫我先摘茉莉花，说开繁一点摘一点，摘完了再给我安排新工作。我看院里这些茉莉花不过几天功夫就摘完了吧？”

“咋几天功夫就摘完了？现在还不到时候摘哩，你没看全是含苞欲放的没开繁吗？还要等几天，立秋前后摘最好，因为只有这时摘下的茉莉花才香。到时每天摘一点儿，慢慢等它开繁慢慢摘，至少也要摘十天半月的。我看出岸哥对你好，特别好，你现在就先安安心心耍几天吧，啊？”

“嗯。黎妈，你看啥时可以摘了，给我说一声就是。”窗外阳光烈烈，室内清凉馨香，沈心玉此刻的心境，全然融入到这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家了。

李岸下班回来对沈心玉说：“黎妈说得对，你现在清清闲闲玩几天。我不会亏待你，工资从今天开始计算。”

晚上李岸要沈心玉和他睡一张床，他说以后大家暂时这样过。沈心玉还是强调她有老公有女儿挣了钱就要回去，不会和他长期在一起，更不可能嫁给他。李岸说完全没有问题，她现在临时陪伴他就行了，他没有打她的主意，一方面她有老公有女儿，另一方面他俩年龄相差有点大，做夫妻不那么合适。但是姓李的心里并非这样想，他安心要找妓女做夫人的，如果沈心玉愿意回家把婚离了，他必娶她。只不过现在他还要观察观察，看看她以后各方面的表现再决定是不是怂恿她离婚。

（七）偶发美人计

李岸守着楚楚动人的沈心玉不等于不找小妖精出气，不久，他又邀上一帮哥们来到西郊醉巴黎。这回要晚些，深夜十一点才拢。他运气好，刚进大门就遇到王婷婷。

“就是她。”李岸话落，七个戴墨镜的哥们呼啦一个大包抄团团围住王婷婷。

“干嘛？你们要干嘛？”婷婷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罢支吾旁边一个小姐去叫陈总。婷婷的职务主要是经理助理，值班经理偶而为之。她行使经理助理职权只管玩不管事，大半时间上电脑看小说玩游戏，隔三岔五轮上值班才管管事。她坐小月子七天，来上班也才七八天，一直没值班今天恰恰遇到陈就安排她值班。

“我晓得你叫王婷婷。”

“咋啦？”

“咋啦，今天哥们要和你好好玩玩。”

“好哇，本小姐正好有些日子没过那个生活了。你出个价。”

“啥价？上回不是说好的吗？”

“噢噢，你以为还是那个老黄历啊？不行了不行了，那个价肯定不行了，本小姐现在行情看涨了。”

“说，说说说，要多少？”

说话间陈就来了，嘴上叼着半拉子COHIBA，钻进人丛环视众人一眼，甩头“噗”一嘴朝地上吐了雪茄，讪笑着和李岸握手，“李兄，好几天不见你了啊！都是江湖上混的哥们，和为贵，和为贵是不是？要耍小姐要泡妞，我这里好几十个，你们随便挑随便选就是。但是婷婷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你老兄今天就高抬贵手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他没说婷婷是他的二奶，这种事含糊着好，挑破无益，李岸清楚不清楚都应该知趣的。

但是李岸不吃这一套，放下陈就的手，说：“不，我就要打她的主意。兄弟，给你明说，我今天就是冲她来的。我们正谈价格。”转对婷婷，“你说，说个价。”

婷婷悄悄在陈就的手背掐了一下，“陈哥，我今天奉陪他了，你不要管！”转对李岸，“李总你是大款，我们应该好好侍候你才是。说好再上床，但是上回那个价肯定不行了。”

“只管说，多少？”

“上回那个没有全部兑现的数再加个倒板，没商量，干就干不干就拉倒！”

婷婷大概没有料到，这正是李岸今天的底线，他哈哈大笑：“好，好好好，就这个数，哥们依你了！”

陈就明白婷婷掐他的意思是叫他搬大舅子来抓李岸现行。去年春节前几天，他就曾经收拾过几个扬言要打架要砸店的蠢货，罚款的罚款，拘留的拘留，其中有个姓汪的胖子还是市里一家有名的大型国企的副总，连公职也开除了，都是抓的嫖娼现行。姓李的算老几？资本家、市政协委员、商会副会长就不敢收拾了是不是？堂堂市公安局天王老子也敢黑打，姓陈的要抓你把柄，逮你嫖娼请你喝一壶不过小菜一碟，太欺负人了嘛！看着心爱的女人挽起李岸的胳膊，他比活吞了苍蝇还难受，狗日的一把瘦骨嶙峋的老僵尸，耗子眼坟包鼻，好丑陋好邪恶一副脸嘴，老子今天不办你就不人了！

这回婷婷乖，主动和李总鸳鸯戏水，说他出这么高的价钱她应该对得起他才够姐们。李总心情也不错，浴缸放罢一半的水，拉着小妖精嘻哈打笑在里面颠鸾倒凤打了好几个滚儿，阵阵水花飞溅，满屋笼罩朦胧的水雾，人影儿都成水影儿了，浪漫得要死！

过后的事不必说。今天李总不愧为男子汉，不仅在家里连续吃了两天他叫保姆为他专门炖制的狗鞭淫洋藿壮阳汤，而且连续三天没有动沈心玉一根指头，还把壮阳性药换成了伟哥。他当着婷婷的面服下伟哥，等性情及至干事的时候，他不让婷婷关灯，看着她，慢慢悠悠，慢慢悠悠，跟老牛拉破车差不多。

先前，婷婷以为这家伙一会儿就要被鼓眼局长率领的大盖帽办了，不想一回二回，差不多两个小时了，盼星星盼月亮结果盼来陈就电话告知，大舅子已赶到八百里外的乡下执行任务，今天来不了了。她没听完电话挥起手狠狠一撂，但听得“咣当”一声脆响，就见那红光耀眼的小玩意在地上两三个蹦跶，背壳子分家变成两块。

“哟哟，你好大的火气，咋把手机砸了？啥事呀？”

“你管不着我的事，你只管和我搞灯！”

“嗯嗯嗯，好好好，只管和你搞灯！”

李岸玩得飘飘欲仙云里雾里，终没有提到婷婷的老乡同学沈心玉。

婷婷没想到半截子老狗今天的厉害，以为流产休息十多天没过性生活，放倒李岸就如熄灭一支灯草，岂料这家伙骚劲大得不得了，潮起潮落，数度梅开，在她甩了手机之后仍然扭着她来了三回，加前面一共六回，折腾后两支烟的功夫又雄起来，那东西铁棒槌一样硬起就硬起，放了水也不咋褪火，硬是煨不软煮不蔫，到后头一回把她折腾差点恶心翻胃打呕吐。

鼓眼局长真到外地出差不能回来，他说可以向局里打电话叫其他人出面，陈就害怕不是大舅子亲处出面可能节外生枝便拒绝了。他没有说出李岸的大名，若不然大舅子准会吓得不知所措，须知这位局长大人虽然没有和李岸打过交道却是非常清楚扬帆李大老板的名气的，未必有胆量敢对他动真格下狠手。陈就后来想到以黑头为首的七八个哥们，但是思来想去感觉自己真把哥们叫来不一定是李岸这帮家伙的敌手，多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看着李岸那帮土匪玩过小姐，接二连三来到大厅里横七竖八倒在沙发上，他更是百分之两百打消了“办”的念头。

当然，今天没有办成不等于明天不办，陈就早晚要报仇血恨。他相信这条老狗还要来醉巴黎玩小姐，至少迷上婷婷了——只要他来，一定要叫大舅子亲自出马捉他的现行。

陈就彻夜未眠，天麻麻亮时撑不起了，脑袋耷拉在老板桌上睡觉，套间有床他不去睡，想这样打盹等着婷婷。婷婷进屋来推醒他，他稀里糊涂揉搓着惺忪的眼睛，不晓得是早上还是晚上。

“哦，天都黑了？”

“天黑了？我看你龟儿子也遭球日昏了！”

“啊，我糊涂了。他狗日的整了一个晚上才走？”

“那还不是！看他龟儿子蔫巴屁臭一副死人骨头架架快钻土的人，也不晓得吃了啥子洋*鸡*巴*，精神比十八岁的鸭子还雄，反倒整得我还受不了了。你那个死舅子来不到，你把黑头他们叫来也行嘛。我反正冒火把手机也砸了，你必须买个来赔我！”

“我晓得你把手机砸了，后来给你打电话老打不进来嘛。我赔你，赔你就是，手机又不值几个钱。唉呀我的心肝，你说起我叫黑头他们来都不晓得了？我打过电话的，但是想来想去感觉太冒险，你没看到李岸手下那一帮杂种，一个个都是吃素的么？全是黑社会土匪，凶神恶煞，浑身邪气，裤腿硬梆梆的肯定藏得有家伙。也是遇到我慎重，没叫黑头他们来，真要叫来了双方打起来的话，我敢断言，不仅会造成严重的流血事件，恐怕连我这个醉巴黎也要报销了。”

“未必你还怕他姓李的了不是？”

“嗨，老子咋个会怕他了？我有大舅子撑腰还怕他了？我敢开这个醉巴黎哪个天王老子都不怕！乖乖你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老子非报不可——只要他狗日的还来醉巴黎耍小姐就不怕收拾不到他——单冲你一个人，老子敢断定他狗日的还要来。龟儿子，一个不死不活的瘦皮壳老头，折腾到这时候这才走，他吃了伟哥的？”

“吃了伟哥？吃了伟爷爷！哪个晓得他还吃了啥子狗*鸡*巴*！？”

“唉，我当时为你挡驾说你生病了，结果你自己……”

“你那个死舅子也是个球戳戳，早不任务晚不任务偏偏今天要出去任务！”

“乖乖你不说了，老子绝不会放过他。不怕他是啥老总啥政协委员啥商会长，只要他下次来老子就把他狗日的办了！还有他那帮黑社会也全部一起办了！”

“全部抓现行。叫你那个死舅子多带点手铐。”

“嗯，到时我会安排。”陈就双手抱着脑壳不停地抠头皮，中指头的金戒子在蓬乱的头发中忽闪忽闪地发光。蓦地，他神经质地“啊”一声干叫，“我想起了，想起了，用不着用不着。老子要弄死他！弄死他狗日的！”

婷婷知道陈就脑袋瓜子好使，通常社会上有个啥事，醉巴黎有个啥事，员工们小姐们有个啥事，他抱着脑壳几抠几不抠就要抠个明堂出来，此刻不知道他又抠出啥明堂了。“弄死他狗日的！？咋个弄死？你不怕坐牢啊！？”

“嗯，高，高家庄，实在是高！不会坐牢，肯定不会坐牢，婷婷你听我给你说。”

“未必你叫你大舅子弄死他！？我们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大舅子本事再大也不敢胡乱整死人吧？”

“也不是叫大舅子弄死他，是我们俩弄死他，而且根本不可能坐牢。”

“弄死人不坐牢！？”

“你听我说，听我慢慢给你说。你不一定晓得，他资产上十亿，不单有个扬帆公司还有个讨债公司，单是他住那幢别墅少说也要值七八千万。我早就听到他的一些情况，老头子死了，老妈子死了，儿子死了，老婆也死了，好像连一个兄弟姐妹舅子老表也没有，家里就他一个孤家寡人。现在他迷上你了，正好……”

“噢噢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我去勾引他？你狗日的真的想得来出啊！你安心不离婚了是不是！？”

“离离离，一定离！你先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我晓得了，你是要我和他搞在一起然后把他折腾死。你狗日的没安好心啦！我跟了你五六年了，你说离婚说离婚，听得我耳朵都听起茧疤了，结果你离你妈的脑壳昏啊！我看出来的，你狗日的一直在骗我，骗到现在骗不下去了，安心要撵我走！”

“唉唉唉，我的乖乖，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姑奶奶，我不可能撵你走的啊！你先听我说要得不？我说完了你再说要得不？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而且我肯定离婚！坚决离婚！你相信我嘛，我向你发誓行不行？”

“你发誓？发啥誓？屁股发嘴巴发？”

“我发誓”，陈就“咚”一下双脚跪地上拉着婷婷的手，“我的乖乖，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姑奶奶，我向你发誓：陈就坚决和老婆离婚娶王婷婷为妻，如有违背，雷公劈，闪电撕，火车压，汽车碾！唉，唉，王婷婷，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吧。你是晓得的，我现在不过几百万资产，在这社会仅算个次主流；你更，完整就是非主流，不入流的非主流，李岸则是阔佬，大富翁，真正的主流。这事干好了你我一夜之间就可以成为亿万富翁，从此飞黄腾达就属于主流社会了。”起身坐回椅子。

“主流？鬼流！你大舅子才是主流！你老婆才是主流！说正题，继续说正题。”

“嗯嗯，说正题。我是这样想的，分三步方案走。第一步，钻进李岸被窝；第二步，正二八经拿证；第三步，让他死在肚皮上。他现在是‘房事阳萎不举，伟哥紧急救援，翻云复雨做爱，不知耗尽精元。病入膏盲无救，只等命赴黄泉’……”

“哟哟，你狗日的还有两刷子也，把老百姓说房子的事情拿来说他？”

“乖乖，我还没说完，你听我慢慢说。你看他那干筋瘦壳的样子还能活几天？性生活给他一折腾，那点水一汲干，说不定一年两年就要命赴黄泉。你也晓得，现在是我老婆不同意离婚，在第二步成功的同时，我立即通过法院起诉判决离婚，然后就把你娶过门来。你看，这会坐牢吗？不可能嘛。而且主要是他一死，全部财产都归你了，这才是目的啊！你说说，这个办法是不是高？比高家庄还高啊！”

婷婷似乎觉得这事可行，犹豫道：“那家伙就是太丑了……”

“哎哟，我的乖乖，你没有发神经病吧？又不是真嫁给他，啥丑不丑了？你就当那张脸全是百元大钞，眼睛，鼻子，不，不不不，整个人就是一座金山，咋管他丑不丑了？”

“要说嘛，这事其实也简单。但是如果到时你不离婚的话，那我咋办？”

“呵呵，我的傻妹妹，你咋这样脑残呀！退一万步到时我真不离婚的话，你不也成为亿万富婆了嘛。”

“不行不行不行，我要跟你过，偏要跟你过！噢噢，这样，你给我写个保证书，就说保证我和他拿结婚证后你马上起诉离婚；而且写清楚，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到和你那个黄脸婆离脱和我结婚，白头到老。还要写明，和我结婚以后马上改邪归正，把醉巴黎打出去不再干卖肉的勾当。不然我就不干。”

陈就思忖少顷，打开抽屉折腾好一阵才找出一支元珠笔和一页稿纸，唰唰写完递给婷婷。全文曰：

王婷婷同志：
陈就同意在你与本市扬帆公司老总李岸取得合法《结婚证书》以后，立即和老婆离婚，由本人起诉法院判决，一次离不成继续起诉，直到判离为止，并在李岸去世后与你结为合法夫妻，白头偕老。与此同时把自己经营的醉巴黎娱乐公司变卖出手，另创基业。

陈就

某年某月某日

陈就将纸条递给婷婷，“乖乖，你记住，我是永远爱你的，永远永远！”不在乎醉巴黎，何在乎大舅子和黄脸婆？此举成功之日，过往的一切辉煌不过泰山脚下一根草，汪洋大海一滴水，与小美人尽享大富大贵的主流人生之乐，不是永远永远的事情么？，

王婷婷接过纸条一边看一边不停地点头，“是的是的，你狗日的永远爱我的，永远永远，你狗日的说的比唱的好听，就是不动真格离婚！”

“在燃烧的血管中，一切誓言都是烈火中的枯草。”可惜婷婷不晓得沙翁的名言，嘻嘻地笑着又说：“这回成了，这回肯定成了！陈哥，你脑瓜子真灵光！条子确实写得够哥们。妹妹就按你说的办了。下次这家伙来，我想也肯定是冲我来的，到时我就按你这个《三步曲》开展工作……”

（八）意外的惊喜

沈心玉的工作太轻松，每天不过一小时，摘下茉莉花用簸箕装起让它风干即可。她闲得实在无聊，每天都要去岸哥的书房看书。先头她只看一本比两块砖头还厚实的《唐诗宋词鉴赏辞典》，后来无意间发现书橱一角还有《宪法》、《党章》、《劳动法》、《劳动合同法》等等各种各样的文献资料，她一时来了兴趣也都翻来仔细地阅读。有时脑袋晕乎了就出门转一转。这天转到街上突然想到该给婷婷打个电话。工作稳定了应当向婷婷姐和珍姐、梅花通个信息，并且请她们代问姐妹们好。她没有她们的手机号码，找到一家副食店有公用电话，直接打到办公室。王婷婷接电话后异常兴奋，丽红阁是全市有名的高档别墅区，住的全是大富人家，妹妹撞到福窝窝了。午饭后她立即驾驶陈就的宝马赶过来看沈心玉。想到第一次去一个大老板家，她没有告诉张典珍和梅花。

停罢车出来，沈心玉看着王婷婷一个劲地笑。婷婷穿的宝姿连衣裙，三翘突兀，曲线优雅，高跟像筷子条足有七八公分，走起路蜻蜓点水似的，浑身上下不住地抖擞，那个性感，妖娆，美轮美奂的身姿腰脉，可以说十个男人十个都要被迷倒。沈心玉从来没见她这般走路，好一个粉腮美眉，这么妖里妖气地扭着就不怕出洋相？，

“啧，妹妹，这你就不懂了？我不整出点模样来让你的老板看看你的姐们的光辉形象，那不是有伤你的面子么？”

“嗯嗯，姐姐会想，会想。人家说的是怕你这样一步一扭的不小心崴了脚也。”

“哦，谢谢你的好意！妹妹，丽红阁可是全市有名的富人区，你这个老板肯定是个大老板，单是这栋别墅就要值好几千万吧？”

“差不多。我听保姆说五六年前老板买成七百多万，现在要值七八千万了。”

“嘿嘿，当初我说老天就要让你转运了，你遇到个大老板大富翁，会帮你走向一条金光大道。看来我没有说错吧？”

“婷婷姐你就会议开玩笑，我可是从来没想过啥银光大道金光大道的，能挣钱还债，再把爸爸的治好就心满决足了。”

“眼目光短浅，目光短浅哟——开玩笑。妹妹，老板是干啥的？”

“扬帆公司老总。”

“扬帆公司老总！？叫李岸是不是！？”

“嗯，我叫他岸哥。你咋晓得？”

“我咋不晓得，大名人啦，我们早就认识哩。他还给陈就名片的。他是市政协委员、市商会副会长，他的信息我都晓得。哈哈，妹妹，你真是落到福窝窝了哟！好，好呵，我要等他回来。”婷婷窃喜，自“三步方案”定下来陈就连连两天给李岸打过电话叫他到醉巴黎玩他都没去，不想无意间竟撞到这家伙家里来了，能不等他回来么？突然像想起什么，“噢噢，妹妹，李大老板应当是爱上你了吧？”

“有这个意思。但是我对他明说了，我有家室，大不了临时陪陪他，绝不可能嫁给他。婷婷姐，你认识他真是个好事。”

“当然啦，谁不想巴结亿万富翁呀？”

“嗯嗯，你今天就好好巴结巴结他吧，就在这里吃晚饭，我给黎妈说去买点菜。”都是好姐妹，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不管婷婷姐与岸哥如何认识，婷婷要价五千那个老板是不是自己这个岸哥，沈心玉都没有甚么值得顾忌值得眼红值得放在心上的。她断定，岸哥今天意外见到这个娇美可人的不速之客，一定会感到格外惊喜。

李岸难得正点下班回家，今天却正点了，拢屋黎妈饭还没做好。他看到婷婷，两只眯眯眼顿时发出贼亮的光芒，竟然一时语塞。

不待沈心玉介绍，婷婷喧宾夺主骚首弄姿打哈哈，“哎哟哟，李总，李大老板，太巧了，太巧了，真是太巧了啊！我来看心玉妹妹竟然撞到你老人家家里来了！”

李岸大大咧咧挥挥手，“呵呵，王婷婷，想不到是你这个坏家伙！撞到家里来是好事呀，我还会亏待你吗？”

“嗯嗯，李总你一个好人，大大的好人！李总你晓得不，我和心玉妹妹可是非常非常好的闺密啊！我们从小一起放牛、砍柴、捉泥鳅、办家家，一起读小学、中学……”

“嗬嗬，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嘛！玉妹妹早就对我说起过你，你们是老乡又是同学。”

“这几天不见你来醉巴黎玩，原来是守着个美人儿对醉巴黎没有兴趣了？”

婷婷的原意是说对她没有兴趣，李岸懂，“当然，有玉妹妹在我哪里都不想去，没那个心思了，没那个心思了嘛，玉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心玉笑笑说：“我无所谓的，岸哥你喜欢去哪里各自去就是。”

“岸哥”，婷婷跟着沈心玉改口称“岸哥”了，“想起来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哩，对不起你了哈？”

“没关系没关系，你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彼此彼此嘛。”

“那天你真像个男子汉，妹妹服你了！”

“哎呀婷婷，这个你就不要说了，也是黎妈让我吃了哈玩意狗鞭淫洋藿，加上伟哥一整才那样雄的。但是岸哥晓得老了，确实老了，就那样一弄，我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元气。不信你问玉妹妹。”

“哎哟，岸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该这样对待我的妹妹哩！”

沈心玉淡然一笑，不知说啥好，李岸确实好几天没碰过她身子。这两个直来直去眉来眼去纵情摆谱的家伙，原来硬是有过那回事儿的，说不定不止一次两次。她不想干扰他们，借故去厨房看保姆弄饭。

见沈心玉走后婷婷一边夸她勤快一边向李岸贴过身子，娇滴滴冲他咬耳朵：“岸哥也，我们有缘分啦，真的真的有缘分啦！以后你常来醉巴黎玩，啊？妹妹属于你的了，分文不取，啊？”现在的她绝不会嫌老家伙太丑了，甚至也不晓得啥叫丑不丑了，安起心演《三步曲》要当亿万富婆，美呀丑呀的完全可以颠倒过来整。

李岸拿手勾住婷婷玉脖，嘟嘴朝那粉红的脸蛋“叭”地一吻，说：“你不是陈就的二奶吗？不要陈哥了是不是？”

“他还缺小姐玩？三个醉巴黎小姐两百不止，陈哥忙都忙不过哟。”

“你该不是瞧上岸哥了吧？”

“你猜猜看。”

“猜你妈个喝喝！”李岸拍打着婷婷粉腮，“我懂，你瞧上岸哥了。狗日的乖，真乖！”

“真乖？那你很喜欢我哟？”

“喜欢喜欢，很喜欢！”

“嗯嗯，要不然你也不会出那么高的价了。岸哥，你晓得不，我平常已经不搞那个灯了，龟儿子陈就守着不让我干，我也不想干，都是你财大气粗出那么高的价把我拖下水的。”

“我喜欢你嘛。拖下水咋啦？”

“好，拖下水好，要不然我咋会认识你这个资本家，大主流大老板大富翁？岸哥，以后经常来，啊？我们以后再不是买卖关系，是纯粹的爱的关系，啊？”

“好好好，爱的关系，爱的关系。经常来，瞌睡遇到枕头——我是求之不得哟。”

李岸没想到随随便便又捡个美人儿，入席，首先叫沈心玉一起和婷婷连连碰了三杯，之后仍有杯无杯地向婷婷敬酒，大家说不完的话摆不完的龙门阵，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

威士忌醉人不醉人不知道，反正两个女人没咋醉，倒是后来送婷婷出门，李岸似乎脚不栽根，趔趔趄趄依靠沈心玉搀扶着。

得来全不费功夫，第一步“钻进被窝”方案无意中初战告捷，婷婷兴奋异常，遗憾的是以后两个晚上婷婷打电话叫李岸去醉巴黎玩李岸却没去，“求之不得”结果是空话，婷婷不能不主动上门。为了假戏真做她不再用陈就的宝马而是打的。原来每天晚上李岸和沈心玉在游泳池鸳鸯戏水忘乎所以。婷婷趁机搅和，逗乐嬉戏，疯疯打打，尖声水叫，浪花飞溅；有时她还逮着李岸抓挠挠咯胳肢，整得李岸不住招架打恭作揖连连告饶。有时也很正经，一个个规规矩矩登上跳台跳水，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说是郭晶晶也是这样跳成世界冠军的。完了大家就吃夜宵，都黎妈弄的，花色品种丰富多彩，卤菜凉菜糕点样样俱全，啤酒红酒白酒、可乐奶茶果汁，进口的国产的应有尽有。一个个整得有滋有味，舔嘴咂舌心满意足。

其实李岸不去醉巴黎并不等于不喜欢不惦念不关心婷婷，大凡晚上十点多钟，他都主动开车送她回家。不过四十来里地，有的士和公交车，他却说对她不放心。有两次送拢屋，婷婷留他做爱他也没有拒绝。沈心玉不明就里以为婷婷真的爱上李岸，问她是不是想把陈就甩了，婷婷说只要岸哥愿意娶她，她肯定把陈就甩了。

“婷婷姐，你真舍得陈就了，不说他帅了酷了？我看你一定不是看上岸哥这个人而是看上他的家产了吧？”

“妹妹也，这还用说吗？我就是看上他的家产了呀。亿万富翁，比陈就强N倍，一些大学生说白毛女可以嫁黄世仁，我为啥不能嫁给他？”

黄世仁和白毛女是剥削被剥削两个水火不容的阶级，一个代表少数人一个代表多数人。少数人不会拱手出让自己的既得利益并且还要无限地攫取，不仅攫取资源攫取财富还想攫取天下，让多数人永远成为奴隶永远供奉妻女，多数人不是服从就是反抗再无任何出路。这是阶级矛盾，没有调和的余地。但是沈心玉不必要对婷婷说这类政治上的高难度问题，婷婷的选择是现实社会教她的。她说：“婷婷姐，我发觉你的变化真快啊！”

“哎哟哟，妹妹未必不懂了？这个社会就是要实际点才行啊。问题是现在岸哥守着你这个美人儿不来醉巴黎玩，心思还没放在姐姐身上哩。”

“婷婷姐你不要着急，你经常来丽红阁就行了。我对岸哥说过多次了，我说我有老公有女儿，只是临时陪陪她，绝不会嫁给他；而他也没有强求我要嫁给他。你只管和他好。我想等到一个月岸哥给我关晌后就回家一趟，让爸爸住院治疗，我也尽尽孝心好好侍候他老人家。我走以后你就来，那时岸哥的心思一定会转到你身上，你要嫁给他就不是啥问题了。”沈心玉说的大实话，她不会想到果真如此，她在李岸心目中的份量还有几多重。

局面实在妙哉，婷婷就等着这一天正二八经钻进岸哥的被窝。但是陈就却不以为然，说李岸不来醉巴黎玩，很明显现在心里只有沈心玉，对婷婷缺乏兴趣；婷婷钻进李岸被窝也许不是问题，真要挤脱沈心玉搞成正份正二八经拿证恐怕还有待时日。婷婷说：“陈哥你不必担心，只要心玉妹妹关晌后一走，我就去鹊窠鸠占，要不到几天就把他搞定。”她对形势的判断比陈就有数，她和沈心玉老公赵治是同乡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小伙子个头足有一米八，模样不亚于陈就帅气，同时还是一个勤劳朴实，非常有爱心有责任心的好男人，二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意笃，她相信自己这位老乡，淳朴的、像白开水一样简单的山里妹子根本不可能和老公闹离婚，李岸纯粹是一厢情愿。

（九）狠心资本家

扬帆公司坐落在东部区，前生叫扬帆机械厂，建于一九五九年，是纯粹的国营企业。现在的扬帆公司是股份公司，国有资产仅占百分之八。原因很简单，一九九五年市里决定在厂里搞风险承包，时任技术副厂长的李岸有幸成为承包人，请原来主管生产的副厂长邢海洋改行负责主攻汽摩配件，自己出马跑业务跑关系，统筹金钱潇洒贿赂，迅速打通几户国营大中型汽摩生产厂家，当年李岸个人获利两百万，次年获利五百万。之后他疏通相关部门，重炮轰向市里的头儿和市工业局，以四百万控制企业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又赠送几个副总各百分之二合计百分之九十二的股份，将一个占地七百多亩，两千多职工的国营企业一举变成了李岸个人控股的公司。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李岸大搞“减员增效”， 控股以后接二连三强迫当初为他发迹立下汗马功劳的国企职工买断工龄回家，同时招进大批农民工和派遣工，极大地降低了企业成本，产值越来越高效益越来越好，仅两三年时间，一跃跻身全市汽摩配件行业魁首，他本人亦春风得意，被选为市政协委员、市商会副会长。

李岸以前总说是政府给他的发财机会，他不抓住这个机会是傻瓜，还吹嘘自己如何发展如何壮大，现在找个心上人不吹白不吹，但是沈心玉吝啬赞美，概不抬举他多能干多光荣多伟大。甚至有一次还谴责他，说全国数以百万计的国营、集体企业变成私企，几千万职工下岗失业丢掉饭碗陷入贫困境地，他姓李的也有一份“功劳”。

李岸安排沈心玉摘茉莉花是为工人们备办清凉饮料。茉莉花凉干后用专门订制的塑料袋封装，每袋八十克。沈心玉和黎妈装了大半天才装完。工人们夏天的清凉消暑饮料，李岸长期用老荫茶胡弄，到去年因为工人们意见太大他给他们换成了冰冻绿豆汤，今年绿豆价格猛涨，白糖、冰块也涨了好大一截，他不再提供绿豆汤而又恢复供应老荫茶。通货膨胀使人们手头的钱越来越不值钱，而老板为保证自己的收益反倒千方百计压缩成本克扣员工，此乃经济规律使然。工人们不懂啥玩意经济规律也不会追究经济规律搞的啥玩意，只晓得冰冻绿豆汤比老荫茶爽凉得多，突然失去便觉难过，都在背后骂李岸。李岸知道底细，想用茉莉花弥合与工人们这个隙结。

这天李岸叫沈心玉和他一起去公司，说顺便给她安排工作。她的工作很简单，分别到各车间熟悉生产工艺；公司有六个车间，一个车间一个月，总共六个月，然后到机关工作，给李岸当助手。熟悉期间月薪六千不变，熟悉完后月薪一万。

茉莉花只发给铸锻车间，车间三百一十人百分之九十是农民工，每天十二小时与火炉子、钢坯料、铅锌液、铸造坯打交道，高温烤脱皮肉全身衣服水湿，李岸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李岸驱车径直来到铸锻车间办公室，对周主任说，茉莉花是个好东西，清热解表、理气利湿……这个夏天没给大家弄冰冻绿豆汤，今天给大家发茉莉花弥补。之后李岸又带着沈心玉到其它车间去见识各位头儿。

农民工好打整，但也有脾气。三伏天大汗洗澡的时候你不来关心，现在立秋过了你来发茉莉花？狗日的真会忽悠！他们背后常常骂李岸财迷资本家吸血鬼，这不是正好讨骂么？不要说夏天过串了，你那眼屎巴点鬼花花打发叫花子呀？许多人左手拿来右手就扔进了废渣桶，止不住骂骂咧咧。

李岸和沈心玉刚回到公司机关便得到汇报，本想弥补隙结不料反倒讨来骂名，气得眉毛胡子皱打皱，又叫上沈心玉，怒气冲冲抓起安全帽扣在脑壳上再次来到铸锻车间。他没有开车，三五分钟路程用不着。周主任是原扬帆国企的职工，对农民工十分同情，认为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见李岸紧绷一副老皮子马脸，不便说话只好陪同一起前往隔壁的车间现场。

车间里热火朝天。一座座熔炉一部部行车一墩墩汽锤一台台风机，轰轰隆隆震天动地。各种大大小小的原件锻件坯料锭子散发出一股股冲天热浪，烟尘滚滚夹带人们的吆喝声口哨声弥漫在空间，仿佛一个乌烟瘴气的大火炉。熔炼的，锻造的，翻砂的，浇铸的，脱模的工人们，身穿蓝色工作服，头戴蓝色安全帽，一个个汗流浃背各忙各的活路，对李老大一行的到来似乎没有一点感觉。

李岸不与任何人搭腔，捡来一根铁条儿翻搅一个个渣桶，走一路搅一路，不时横眉绿眼扫视着干活的工人，扬起铁条指来指去，“你，你，你……”任凭兴趣将不顺眼的叫出来，“安全帽摘了到外面晒太阳，不准乱说乱动！”这家伙棱起眼睛像山上的饿狼一样闪着绿光，平常工人们在厂里见到他只如猫咪见老鼠，现在岂敢违抗？一个个比羔羊还顺从，都丢下手上的活路蔫头耷脑朝外面走。

其中有个叫伍二北亦人称二百五的家伙正是舔肥的奴才——这场祸事的罪魁，自己扔了茉莉花当着工人大骂李岸是财迷资本家吸血鬼，背后却悄悄跑到厕所打手机自报家门向李岸告发。李岸故意问他扔没扔，他干笑两声说我哪里敢扔呢，不料旁边一个叫张三的小子当面抵黄揭发他，李岸眼睛一瞪，“那你也出去受受教育。真是你妈个二百五！”

二百五二十八岁，是最早一批进厂的农民工，工龄近十年，公认的技术骨干，因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只懂实干不懂理论，连个小班长也没捞上。李岸不拿他当啥玩意儿人才，给的报酬仅仅相当班长级别一千五的工资。二百五自作自受，张三当时蹲在厕所听到他给李岸打电话讨好卖乖陡生一肚子怨恨，心里骂他纯粹是婊子立牌坊，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此刻实在忍不住要向李岸告发他。

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扔了茉莉花，李岸乱点“鸳鸯”，三十余人没有一个冤屈鬼，全是农民工。这太阳要晒多久？两小时。现在正好十点十分，晒到十二点十分再吃饭，就在外面水泥大坝上。周主任故作呵斥，大伙儿立正站成三排，垂头丧气像解放军押着的***俘虏。今年这个秋老虎特别厉害，到后头了太阳还像烈火，地面马路、厂房墙壁，一切都晒得白白晃晃叫人不敢睁大眼睛。温度之高，满地冒起忽闪忽闪像蒸汽的热浪，犹如置身炉膛烘烤，使人窒息，咋个说都比在车间里还难受，车间里毕竟有风扇吹着身子，毕竟劳动着消耗着热能，而现在则是光着脑壳被动地一动不动地烘烤，木桩一样，额头颈脖汗水直飙，感觉流水似的灌进胸膛滚进脊背了。电视预报四十度高温要持续三天，这才第二天，不是该倒霉么？

以前铸锻车间主任不姓周而姓黄，工人们称之为黄鼠狼，这种事最先由他干起来的，后来各个车间相继跟着干。黄鼠狼心狠手辣，不但如此惩罚工人，有时还要施以拳脚，曾有好几个工人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李岸不闻不问一直默许这种作法。只要不是原来国企的职工而是农民工，大凡违犯个啥事儿，公司除了罚款，还施以夏天罚晒太阳冬天罚吹北风。此法倒不是黄鼠狼的发明，而是他跟隔壁家具厂学的。

“好好，就这样。老周，你是车间主任也要承担责任，陪他们一起站一起晒，正好监督他们。”李岸前前后后折腾一个小时，下达最后一道指令才离开。芝麻大的事值得如此严惩么？阶级敌人呀？周主任望着李岸的背影禁不住一个劲摇脑壳。

沈心玉跟着李岸自始至终缄默无言。她亲身体会到酷烈的气温下工人们的劳苦，无法想象这个大热天他们每天十二小时怎样熬过来，更无法想象现在这种暴晒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实在于心不忍。

“岸哥，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对也。你发给人家了的东西，人家要是不要，扔是不扔，这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嘛。”

“不关我的事了？玉妹妹你真会说话。他扔到外面扔回家里我不晓得就不关我的事了，问题是他扔在厂里，而且又让我晓得了。”

“那你也用不作这样处罚他们啦，太重了，太过分了！岸哥你看，好大的太阳！你这样惩罚他们，等会晒晕了中暑了咋办啦？我估计你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你把他们放了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他惩罚他们。玉妹妹你好慈悲呀。你晓得不，他们全是些农民，贱民。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完全正确。他们来城里打工只晓得挣钱，啥都不懂！你看你摘的这些茉莉花，不要说你一天辛辛苦苦，也不说我是一片好心，茉莉花又清热又解表又理气又除湿，多好的清凉饮品，专门给他们送来，一个个竟然这样不领情，不懂规矩，我咋不生气呀？啥人会这样无情无意呀？”

沈心玉很不以为然，“‘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毛主席的话是你这样理解的吗？我也是农民，农民咋啦？只晓得挣钱？不为挣钱离乡背井几百里几千里抛下亲人跑出来干啥？还说‘农民好，没有农民就没有城里人的一切’。就是呀，农民不种庄稼你们城里人吃屁呀？还贱民贱民的！岸哥，我看你骨子里其实就没把农民打上眼。我刚才在车间听几个工人议论，说去年都供应冰冻绿豆汤，你不该把绿豆汤取消了。”

“我就是要给他们取消了！唉，玉妹妹，我不是瞧不起农民，我是气愤他们的意识，这种作法要不得。原来供应冰冻绿豆汤是六个车间都有，两千多号人，一个夏天下来要吃我几十吨绿豆，几百吨冰块上千斤白糖，这些东西现在样样涨价，翻番地涨，所以我才取消的。”

是啊是啊，谁不晓得涨价的事？谁不晓得通货膨胀年年胀？但是对资本家能伤几何？他晓得涨你不晓得涨？原料涨产品涨，进货涨出货涨，你涨我涨大家涨，有吃亏的么？吃亏的只是老百姓嘛。更何况你这么大的老板，那点支出算个屁呀！沈心玉不服气，瞪圆了杏眼，“岸哥，涨价又咋啦？就算涨价他们要吃你多少钱？几十万几百万？我看也不过一二十万二三十万吧？你一个亿万身家的富豪，这点钱算个啥？你知道吗？给你打工的这些农民工和我一样都是弱势群体，穷苦人，你占改革开放的好处先富起来了，即使不让他们跟你一起富，你也不应该苛刻虐待他们啦！”

“哎呀我的玉妹妹，二三十万还少了是不是？你完全搞错了，搞错了噢！我这不是苛刻虐待他们？我是为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作想。我经营这么大个企业，不从点点滴滴控制成本不行啦！”

“点点滴滴控制成本？你看看好大热的天，不多供应点清凉饮料让他们降温避暑反倒把已经供应的绿豆汤断了，你真会控制！我听黎妈说你每年要挣好几百万，你控制这点儿成本算个啥？一个亿万身家的大老板，太小家子气了嘛！太吝啬了嘛！倘要认真说来，你的钱全是工人们拼死拼活帮你挣的，你给他们的福利搞得好一点完全是应该的。”

李岸一年岂止挣好几百万，黎妈说的那是老掉牙的老黄历，接近一个亿了哟，去年已经超过了九千五百万。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李岸不会满足。他说：“玉妹妹，看来你还不懂噢，你只从表面看问题了。我的钱不是他们帮我挣的，是我自个儿挣的，是我的资本挣的；是我的厂子为他们提供了工作岗位，他们才有了一个饭碗，你明白吗？何况我挣钱的同时也为国家创造了税收，为国家作出了贡献。钱这个东西是人的天性追求，挣得越多越好。我不是苛刻虐待他们，我的资本要增殖，要有所回报，企业要追求利润最大化。这也是合理合法的。国家一再强调要保护私人资本，要扩大和发展民营经济，企业要做大做强，中国的千万亿万富翁多的是，有哪个嫌自己的钱挣多了？不要说亿万身家，就是几十亿几百亿几千亿我也不嫌多！”

沈心玉读过马列啥不懂？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揭示说，“一个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以外没有任何其它财产的人，在任何社会的和文化的壮态中，都不得不为另一些已经成了劳动物质条件的所有者的人做奴隶，他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劳动，因而只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生存。”这不正好就是李岸“我的厂子为他们提供了工作岗位，他们才有了一个饭碗”的逻辑么？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序言》一文针对资本家剥削工人指出，“这就是使文明社会愈来愈分裂成两部分的制度的基础。这两部分一方面是一小撮拥有全部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的资本家，另一方面则是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以外便一无所有的雇佣工人大众。至于这个现象所造成的原因，并不是在于这种或那种次要的缺点，而惟一在于制度本身。”她知道这不是李岸一家企业的问题，而是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国退民进”挥舞钢刀铁斧大举砍伐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形成的全国性现实，她不必要谴责资本的贪婪像监狱里放出来的饿牢犯疯狂地吞噬国家资产和人民财富，但是她不能不谴责李岸。

“岸哥，你看你真是的，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总书记说：‘工人阶级是我们国家当之无愧的领导阶级’，《宪法》上也这样说，但是他们在你这里领导个屁呀？他们就是被你欺负被你压迫被你剥削的对象！好一个你为他们提供了工作岗位他们才有了一个饭碗！按你的逻辑就是资本家养活了工人是不是？追求利润最大化就该剥削工人是不是？你一无亲二无戚，十亿百亿千亿拿来带进棺材裹尸是不是？”

三个“是不是”，最后一个“一无亲二无戚带进棺材裹尸”，仿佛晴天霹雳震撼了李岸的心灵，让他竟然一时间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再也没有吱声。

“岸哥，你的说法都是歪理论，不对头。依我看，你是个地地道道的贪婪的资产阶级，狠心资本家！”

“哎呀呀，玉妹妹，你硬是马列的书读多了哦！算了，算了吧，人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其实你不晓得，我这个人是非常有爱心的，去年汶川大地震我捐款一千万，排名全市私营业主前三甲。改革开放让我富起来了，我没有忘记感恩，这至少可以证明我还算个有良心的资本家，有爱心的慈善家吧？”

“岸哥，你听我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啥玩意儿慈善不慈善？这是对社会主义的莫大讽刺！原本就是人民固有的权利，啥时变成被施舍的东西了？你是***时代过来的人，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我看过托尔斯泰的《复活》，不知你看过没有，如果看过你一定知道那个聂赫留道夫，他为喀秋莎做的事情是慈善吗？他对她那么好，但绝对说不上是慈善。他后来的自醒、自责、自觉，证明他还算一个有良心的贵族。如果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慈善家的话，我看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上流社会的流氓。你没有忘记感恩是对的，因为你的财富是改革开放给你带来的，是扬帆全体员工为你创造的，所以我认为，你向灾区人民捐款是微不足道的事，是你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应尽的社会责任和义务。”

“嗯嗯，我也认为微不足道，也认为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复活》我早在中学时就看过了，我很欣赏托尔斯泰的文采和伟大的思想。不过，你不应该拿聂赫留道夫和我比，我说慈善家只是玩笑，咋个也不能说成是啥‘流氓’。你想想，如果我不捐一千万而只捐一百万，谁又能把我怎么样？这至少说明我还是很有良心很善良的人。玉妹妹你不一定明白，我在扬帆干了三十多年，对以前国企的工人和现在的农民工非常了解，农民工是服硬不服软，有些事你不收拾他他就不晓得利害。今天这件事确实太伤我的尊严了，所以我不能原谅他们，要惩罚他们。但是你也不必要担心啥的，仅仅两个小时晒不死人，也不一定会有人中暑。”

“岸哥，你这是违法的晓不晓得？你这叫体罚工人晓不晓得？《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我都看过，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员工。你马上给周主任打招呼，立即把他们放了。”

“行行行，就按你的指示办——不过我得打一半折扣，也算采纳你一半的意见，至少要他们晒一个小时。乖乖，你不是学马列、学李叔同、还有托尔斯泰的嘛，咋也学起啥《劳动法》、《劳动合同法》来了？还没正式到公司参政就振振有词指挥我，也不怕得罪我？嗯嗯，得罪就得罪吧，我依你的，让他们少晒一个小时。”李岸说罢即给周主任打电话。

“岸哥……唉……算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这个人啦……”沈心玉不想再费口舌，岸哥太恨农民工，不出出气心头绝对不舒服，能够采纳她“一半的意见”已经很不错了。

李岸没有回办公室，带沈心玉去看他的债权债务清算公司和出口部。这是与公司办公楼斜对面大约两三百米间距的两幢平房，白色的墙壁在烈日下发出剌眼的光芒，让人眼睛眯觑不敢正视。二人来到大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哗哗啦啦搓麻将的声响。

“狗日的吆喝，上班时间跑到会议室打麻将！？”李岸慢慢吞吞走进屋，绿眉绿眼扫视着众人。七八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平日里放高利贷经常叫别人送支票拎现钞上门，趾高气扬讹诈杨白佬恫吓老癞，驰骋疆场叱咤风云，此刻坐的站的一个个吓得脸青面黑噤若寒蝉，眼睛却像公交车上的扒手，瞄着李岸和沈心玉贼溜溜睃来睃去。李岸的目光盯住一个胖乎乎的家伙：“你们不要怕，我不是安心来逮你们打麻将，也不想处罚你们。你们晓得的，我自己也是个赌徒。但是黄经理，问题是你们这个月任务完成没有？”

黄经理就是黄鼠狼，国企扬帆过来的人，农民工面前是狼，李老大面前是狗。见李岸说话态度平和，吓得青脸青嘴的面庞顿时绽开了笑容，“嘿嘿，老大，没有完成任务咋个还敢打麻将，我们昨天就完成了，还超额一百五十万哩。”

“哦，那好那好，继续打，继续赌，我曾说过，只要任务完成了老子就不管你们。来，我给你们几个狗东西先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妹沈心玉，以后她可能要担任你们的总监，到时她的话就是真理，打个屁也是香的，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话，他的嗓门骤然提升了八度。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黄胖子和众部下点头哈腰异口同声。沈心玉忍俊不禁，赶紧捂住嘴巴。一路上李岸并没有告知她这个安排，但是她清楚，总监大约就是监督检查他们的工作，她相信凭藉自己的能力只要熟悉一段时间便能胜任，所以对李岸这种搞突然袭击的作法懒得异议。

又到出口部。这里和债权债务清算公司大不一样，会议室空无一人，所有员工都在各自的办公室忙碌。李岸叫他们到会议室集中，男女总共十五人，待大家坐定，他一如刚才的说法，沈心玉是他的表妹，以后当出口部的总监，说的话是真理打的屁是香的云云。这些人比刚才那帮五大三粗的家伙有层次得多，个个整洁光鲜，文质彬彬。听李老大介绍，他们全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沈心玉鼓掌表示热忱欢迎。沈心玉亦向大家致以谦和而彬彬有礼的微笑。她英语水平一般亦不懂外贸，即便熟悉一段时间也未必能胜任，但是为了不给岸哥丢脸，她没有一点异议更没有什么怨言，真到那时尝试一下这个工作何尝不可。

出门来沈心玉说：“岸哥，我看出来你是真想让我将来当你的助理是不是？”

“聪明！嗯，先从助理开始。”

“聪明嘛，我啥都不懂哈，到时干砸锅了你可不要怪我哟。”

“不懂慢慢学就是，哪个人生来就懂？公司的任何事情都很简单，一学就会，而且你干砸锅了我心甘情愿，概不追究。”

“只要你这样说就好办。”

二人回到公司已是满额涔涔，半背衣服湿渌渌地贴在脊背了。

公司机关是一幢欧式四层洋楼，是五年前李岸将就原来扬帆厂的旧办公楼投资一千万改建的。主要头儿在第四层办公，有大小两个会议室，五间办公室：总经理室、常务副总经理室、副总经理室、档案室、经理办公室。副总们下车间了。沈心玉径直来到小会议室，因为她在门口看到里面花里胡哨便想瞧个究竟。李岸跟在她身后，进屋立即打开空调，生怕玉妹妹不适。

屋里整洁干净，纤尘不染，锃亮的会议桌和靠背椅亮如明镜。侧面墙上的《学习园地》厨窗，张贴“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彩色墙报，党支部咋的么的，党小组咋的么的，党员咋的么的，还有啥“意义”、“目标”、“任务”、“措施”等等，有表格有图标，很精美很扎眼。原来的国企扬帆有三百多党员，现在走得还剩三十几个，本来该改为支部的，李岸不愿意，市委组织部说尊重老大的意见还叫党委算了。李岸原是扬帆机械厂的党委委员，现在则是扬帆公司的党委委员。邢海洋是书记。沈心玉瞻望着花里胡哨的厨窗一动不动，似乎很纳闷，感觉他们把“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糊弄在墙上有鼻子有眼，未必不是马屎皮面光，一个个真的配得上*共*产*党*员称号么？真的在搞啥玩意“科学发展”么？李岸觉得该解释一下才好，说这是上头布置的，全国都在搞，搞了两年了，扬帆不过是迫不得已做样子，让市里省里的*共*产*党*来看了心里舒服。沈心玉不吭声，撅着嘴巴“嗯嗯”地点脑壳。

之后回到李岸办公室。2P空调呼呼地吹出怡爽的凉气。老总的办公室可不一般，水晶地面，丝绸墙面，金色的吊灯，印度红宫廷式办公桌，大得几乎可以在上面打乒乓球，光灿灿亮煌煌极尽奢侈豪华。桌上摆着几大迭叠文件和一台电脑。一个长长的又高又大的真皮沙发与办公桌面对面，中间置放综红色实木茶几。侧面墙角摆了一丛苍翠的秀竹，旁边是一幅又高又大的文件柜，满满地摆放着层层叠叠的文件，清一色的天蓝。

二人搁了安全帽，到盥洗间洗脸抹汗，出来时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袅袅婷婷款步而至，端着一大玻璃壶橘子汁，橙色中漂浮白花花的冰块。姑娘甜蜜蜜微笑着从角柜取来两个精致的白瓷杯，对沈心玉说冰箱还有牛奶、可乐、咖啡、啤酒，沈心玉说就喝橘子汁。

姑娘是经理办的勤务工，叫魏小兰，亦是沈心玉的老乡北县人。李岸介绍说小兰爸爸去年因公死亡，他不仅按党的政策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标准支付了十二万块钱，而且还把小兰从北县招进公司来工作了。他问沈心玉他是狠心资本家还是善良资本家。沈心玉不了解国家具体公伤死亡政策不便评说，顺着李岸打哈哈。继说：“不过你要记住，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魏小兰一旁格格笑，李岸在她爸爸死后确实是这样处理的，她心存感激。

（十）见识高消费

机关有专门的食堂，想吃啥有啥，掌伙的是个特级厨师，弄的菜很合李岸胃口，但是李岸因工作需要三天两头在外面吃喝，今天亦然。

与李岸一同前往的除了沈心玉，还有常务副总邢海洋和马先兵等五位副总。他们衣冠楚楚，大腹便便，对沈心玉显得很温和；其中邢副总最特别，一笑一睥总让沈心玉感受到一种慈父般的亲切。这些分别持有公司百分之二股份的副总们较之李岸百分之八十的份额实在太寒碜，但因为全是李岸白送的，好歹享受着改革的成果，让他们进入了吃香的喝辣的多金一族，他们对李岸一贯唯命是从。即便如黄胖子没有公司丁点儿股份尚要对李老大极尽哼哼哈哈奉承拍马之能事，可想象副总们平时对李老大作何表现。

李岸人脉很广。有人大、政协、国资委、外贸局、税务局、工商局、质监局、环保局、公安局、海关等等部门的头头脑脑，还有董事长、经理、总裁、厂长诸类有头有脸的商界的精英。今天不是红白喜事，请谁不请谁他最清楚。就两个：副市长即原工业局局长、国资委主任林守道，市政协主席即原副市长贺西离。二位可不简单，都是工资基本不动，随随便便抽中华，喝茅台，游五洲四海的尤物。

本来还有现任国资委主任周边尺，殊不知这家伙接到李岸的电话时正在北京逛故宫。

一伙人相继来到市区著名的香格里拉酒店。包间叫“夏威夷”，中央空调，内设ok餐厅和休闲室。餐厅近七八十平米，阔气、高雅，顶上四盏大花灯，正中悬挂一扑拉子艳亮的红樱桃，墙面布置各种流光溢彩的电子画屏，古典美人、湖光山色灵动袭人；八仙桌、靠背椅油亮夺目。和往常一样，林守道和贺西离争相点菜，青蟹、白蟮、龙戏珠、龙虎斗、龙凤舞、龙抱仔、燕窝羹、鹿茸汁、参龟汤，囊括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洞里藏的。还有轩尼诗、马爹利，沈心玉岂止未曾见过，简直闻所未闻！问声岸哥多少钱，李岸说不多不多最多万多不点儿。嗯嗯嗯，不多，不多，万多不点不多也，不过是一个农民工一年把的薪水！不过是姓沈的餐厅打工一年把的工资！不过是一个大学生一年半载的学费！克扣工人狠心狠肠，点点滴滴控制成本，抠门又抠门，一顿饭随手一撒千金万金。她无以言说，贫民百姓节衣缩食渡日维艰，达官款爷灯红酒绿山珍海味，这世道还有公平吗？

李岸现在不再说沈心玉是表妹，改口公然宣称今天请大家不为别的只为找到一个可心的“陈园园”——玉妹妹，以后大家就叫她玉妹妹；同时又严厉叮嘱副总们不能拿“陈园园”嚼舌根，谁若是违犯他就和谁过不去。沈心玉脸上顿时绯红像个火球，她不知道岸哥为何要这般愚蠢地大张其鼓晒她龌龊的身事，纯粹二百五心态！但是碍于市里两个大人物和公司全体副总级头儿，一个个比她多吃几十斤盐巴的老油子脸面，她不好否定自己不光彩的过去，更无从考虑以后在扬帆工作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既然自己敢于做，为何不敢于担当？说：“岸哥你太那个了，我可不敢和陈园园相题并论，人家陈园园是吴三桂的绝世小妾，还特别能歌善舞，我却啥都不会……”

副总们不必说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娼是啥玩意？十五的皎月呀？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不过是千人跨万人骑的贱B。李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关他们屁事，他们惟恐不恭，惟恐不敬，惟恐不能把马屁拍舒服，岂敢妄加非议乱嚼舌根？针对沈心玉说陈园园能歌善舞自己啥都不会，他们趁机起哄，非要沈心玉秀出自己的文艺细胞一展歌喉。两个市级首长更甚，呜嘘喧喧煽情附合。惟有邢海洋和马先兵不吭声，但他俩的目光告诉她亦是认同的，似乎她可以不听任何人的但却不能不听他俩的。好在她读高中时很喜欢唱歌，到省城来后在醉巴黎也唱过几次，将就应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是沈心玉读高中时最钟爱且经常唱的一首李叔同的《送别》。歌声宛转悠扬，柔柔地充满淡淡的思念，淡淡的忧伤，仿佛幽谷淌出的汩汩溪流，声声沁心，字字入脾。故交觞对膝，人生伤离别。了得，真了得，无聊哥们一个个聚精会神敛声屏息，全然沉浸在缕缕情思里拔出不来了。

李岸不喜欢唱歌，难得卡拉OK，其他人多少有点麦霸，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唱这首歌。在坐的除了林守道都经过高等学府滋润，多少领会弘一大师词中意蕴。猛然间他们从如痴如醉中醒豁过来，鼓掌喝彩犹似暴风骤雨，继问玉妹妹是否读过大师的书。沈心玉说读过大师的《南山律苑文集》、《晚晴集》、《清凉歌集》、《李庐诗钟》，很喜欢他的诗词，而最喜欢的就是这首《送别》。但是大师后来何以皈依佛门，她不信佛，终不得其解。邢海洋说大师皈依佛门，余生心态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是佛家超脱尘世所追求的“大自在”。沈心玉认为当今社会就缺乏这个，邢海洋微笑着向她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看不出这个风尘小女子原来是弘一法师的粉丝！一张张老脸老嘴完全可以作为沈心玉长辈的大男人理所应当有所表示，均一一向沈心玉和李岸敬酒，觥筹交错，赞不绝口，极至阿谀奉承之能事：玉妹妹有文有采才貌双全；玉妹妹的歌喉像白灵鸟一样动听；玉妹妹高雅洒脱卓尔不凡，比那个陈园园毫不逊色；玉妹妹眼光独道，跟了岸哥是前世修来的莫大福分……

沈心玉很有分寸，老是重复一句话：我是临时陪岸哥；真是临时陪岸哥；反正临时陪岸哥；总之临时陪岸哥。除了邢海洋和马先兵，其他副总们和两个市级首长统统不买账，都戏谑她：晓得玉妹妹是临时的，现在是临时的，将来是临时的，永远是临时的。狗东西李老大一点不哥们一点不表态，只顾“噌噌噌”朝嘴里灌酒，裂起干脸皮子噗噗笑。邢海洋当初认为他“拿妓女做老婆炫耀荣光”一点没错，不管沈心玉作何解释，此时此刻的她已经被李岸认定为自己的形象大使，陡然如一座丰碑耸立在心里了。而与此同时，邢海洋对沈心玉的看法亦今非昔比；前些日子李岸介绍她是马列信徒他不过对她有些好感，而今天的接触才使他真正认识到这个风尘小女子确实非凡，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窥视到小女子在李岸心目中的地位，不能不格外地看重她对李岸将来可能的影响。

林守道最值得一说，此人五十有三，秃头，脑顶脑门一样亮，像个大灯泡。随着职务升迁，背后尊称相继从秃局长、秃主任、秃市长变更。当年统领全市现代企业制度改革廉价变卖国企扬帆，他从李岸手中获得上百万贿赂，并且获得了李岸的手谕，赠与他与扬帆副总们一样的百分之二的干股，前提是他在本市任职期间。李岸虽然对他很反感却不能不拍他的马屁兑现承诺，每年都要贡奉他百十来万不等的钞票，特别是他荣升主管工商系统的副市长后李岸更不便得罪他了。其实这家伙很不是个东西，初中生弄假本科混进仕途，满脑子豆渣，他跟着大伙儿嚷嚷凑热闹，压根不晓得陈园园是哪路神仙，怕出洋相不敢问，估计不过是个美人儿；感觉《送别》非常动情，实不知是哪门子歌，更不懂哪门子佛门，哪门子弘一法师李叔同啥玩意儿。他的长处就是在酒桌上雄得起，是个典型的酒罐，一瓶马爹利不在话下，一瓶茅台也绝不眼花。向沈心玉敬酒人家一次敬一杯他要敬三杯，啥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哪天喝喜酒还要来个久久长，敬二位新人九杯，整它个一醉方休。

沈心玉平常不沾酒，真喝起来可有些范儿，两年前在乡下和别人打赌曾一次干掉一斤老白干后下地挖了一百斤洋芋。路上听李岸介绍林副市长是酒罐，她就说不怕他；更何况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进过这般高档的酒店见过这般奢侈的饭局，更不曾料想三生有幸今天遇到省城的市长级高官赏脸给自己敬酒！三杯算个啥？来者不拒，市长大人脸面比屁股大，十杯八杯八十杯喝成一滩烂泥，喝进医院亦在所不辞！

秃市长向沈心玉敬罢酒又帮她挟菜。沈心玉不会扒龙虾他帮她扒，沈心玉不会掏蟹黄他帮她掏；他还这门那样地向沈心玉解释菜品的特色，龟儿子那双眼睛色迷迷盯着沈心玉像盯自己的情妇。在坐的都知道他在郊区有好几幢别墅，先后养过十几个二奶，该不是他经常带着出头露面的二奶吴小英不如玉妹妹这般靓丽让他自惭形秽吧？想想，那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老婆娘，咋能和眼前这个年轻十几岁的玉妹妹媲美呢？

贺西离挨着沈心玉坐，看不得林守道中间隔个李岸一个劲献殷情，说：“贺市长你就不要一个人给玉妹妹套近乎了，让我和玉妹妹摆点正经的好不好？玉妹妹你不要理他了，我们吹点正经的，菜呀酒的有啥吹事，这家伙一辈子就只晓得吃！”贺西离五十冒五，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给人感觉这辈子过得无比灿烂滋润。倒也是，他在李岸手头获得的好处不亚于林守道，曾三次现过现收受李岩贿赂共计二百五十万。一次是拍板廉价变卖国企扬帆；一次是支持扬帆“减员增效”买断职工工龄以市府名义下达红头文件；一次是去年当上市政协主席后把李岸搞成市政协委员，至于平常吃喝玩乐和麻将桌上万二八千的供奉简直就不是个数。他是文科硕士，懂李叔同。夸沈心玉作为弘一法师的粉丝很了不起很有品位。说李叔同是个艺术全才，在音乐、戏剧、美术、诗词、篆刻、书法、教育、哲学、法学均有建树，培养了文学家曹聚仁、音乐家刘质平、画家丰子恺、潘天寿等诸多文化名人；及至吹到弘一法师咋个么个的风流艳事轶闻趣事，肉耷耷的大嘴巴冲沈心玉耳朵不停地嘀嘀咕咕。沈心玉面庞像个红苹果，时而嘻嘻笑时而一个劲点脑壳，看去一老一少情趣盎然很有共同语言，犹似亲热的爷儿俩。

差不多两个小时，满桌佳肴剩下一半不止，沈心玉心里直发麻直发悚直发痛，龟儿子狠心资本家权贵*腐*败*分子奢靡无度，搞得这个社会硬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她心里有气，看着一个个红头花色兴头高涨谁也没有醉态，想在最后醉翻秃市长，展劲巴巴豪气十足，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阵势要敬秃市长三杯，说是“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林市长百忙中赏光，小女子今天要舍命陪君子。他们饭后还要搓麻，她想把这家伙喝醉翻搓不成。李岸想看沈心玉的醉态也想看姓林的出洋相，概不劝阻。市长大人哈哈大笑痛快应战，“人生就是吃喝玩乐，今天玉妹妹这般爽快，盛情难却，我不奉陪就不是人了！”姓林的本想说“人生就是吃喝嫖赌”，话到嘴边却改成了“吃喝玩乐”。岂料这个老东西三杯下肚没趴下，沈心玉自己倒整得迷迷糊糊麻麻昏昏，眼睛里一个人晃荡成两个人，身不由己歪歪扭扭着倒在沙发上了。

李岸心疼不已，赶忙招呼两个服务员小姐拿来两张湿毛巾和一瓶醋，亲自将一张毛巾敷到沈心玉额头并给她喂了一调羹醋。沈心玉面颊如炭火，眼睛觑闭，秀美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抖动，喃喃地叨叨：“岸哥，我没事……我心头很明白，今天没……一点没喝多少，我只是想……躺一会儿，真的没事的，你不用管我，你只管陪……大家玩吧。”李岸上不放心，叮嘱两个小姐务必好好待候，保持毛巾湿度，一分钟换一次。一个个大男人围观着帮不上什么忙，均相信她不会有什么事，倒是放心。

饭局过后的赌局，事先说好搓八圈，结果整了十六圈。二位官人和扬帆的头儿打麻将从来包赢不输，每次进账百几十来张四人头，今天当然不例外。沈心玉恍兮惚兮听到他们说“林市长手性暴”，“贺主席手性好”，估计两个家伙赢惨了。老百姓为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忧今天愁明天，无暇顾及人生咋的社会几何，处在优越条件下的特权显贵和款爷大佬们主宰社会理当思考人生要义，赋予“社会人”这个深刻的命题以深刻的蕴涵，抑或简简单单奉行一点“修齐治平”什么的，但他们却往往沉溺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主流社会的尤物们都这等常态，所谓人民富裕、国家强盛、民族复兴岂不等于圈圈？

沈心玉是李岸搀扶着走出酒店的。其实她似醉非醉，岸哥搀扶不搀扶无所谓，让岸哥搀扶不过是让岸哥怜香惜玉的大男人心境获得一种满足。但是，该说的还要说，上车后她批评李岸不该当着贺主席和林副市长以及那么多部下将她比着陈园园，更不该说她是他的陈园园，她有老公有女儿，绝对不可能跟他结为夫妻。“岸哥也，这话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的嘛，你咋个就是……听不进呀？”她说着这话情态显得醉意蒙蒙、嗲嗲滋滋特别乖巧。

李岸今天算是进一步认识了沈心玉，百分之九百决定要把她娶过门做夫人，她的优点太多太多，她方方面面的美让人无可挑剔，而她的落落大方，上得厅堂更给他的未来涂抹上一层金色的信心！他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哈哈大笑哐她说：“呵呵，好好好，我的玉妹妹，我的茉莉花，贵妃醉酒，你就做岸哥的临时夫人吧。”

回到公司沈心玉听说二百五中暑了，周主任想宣布解散时，他突然无声无息一头栽倒在地上，满脸汗水，面色如纸，多亏周主任经验丰富把他弄到办公室又揪痧又喂药才抢救过来。沈心玉不无得意地对李岸说：“岸哥，你看我说得对吧？那大的太阳……咋不把人……晒昏过去？稀得好……没出人命。你以后再也不要干……这种……傻事了哈？”李岸连连点脑壳，“行啦行啦，只要你说得对岸哥就按你说的办。我看以后我干脆退居二线，你做公司的CEO算了！”沈心玉娇嗔地嫣然一笑，拿指头戳着李岸的脑门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用马克思那一套……把扬帆给……给你赤化了？”

（十一）设计捉现行

第二天李岸叫沈心玉首先到铸锻车间熟悉工作，今后直属邢海洋领导。铸锻车间上长白班，早七点至晚七点，一周轮休一天；其它五个金工车间亦是十二小时工作日，一周白班一周夜班轮换，没有休息日。沈心玉只上白班且在八小时以内，与副总们一样享受双休日。

公司上上下下传说沈心玉是李老大的表妹，只要副总们不嚼舌根张扬，这个花容月貌的美女出处青楼如何肮脏如何不耻绝对没有谁知晓。邢海洋带沈心玉来到车间，经与周主任交涉，决定叫二百五亦即伍二北给沈心玉当师傅，这家伙几乎干过车间的每一种工作，没有屁点儿理论，实践却很在行。

铸锻车间一概轰轰隆隆，烟尘弥漫热浪翻卷。副总和主任陪同沈心玉来到现场见伍二北。小伙子满脸冒热气，鼻子花里古稀，工装沾满污垢，抬起黑不溜秋的手臂抹额头的汗水，满口应承，“李总的表妹有啥话说，我不要一个月只要半个月就让她全部搞懂。”沈心玉说：“谢谢伍师傅！我听说你昨天被太阳晒昏过去了？”二百五咧起嘴巴憨笑，点着脑袋：“嗯，我不经晒，中暑了。全靠周主任把我抢救过来的。”“这事对不起你了，来，我们握个手吧。”沈心玉主动向二百五伸出手。二百五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掀起衣角将手呼呼地擦了又擦才伸出来，“呵呵，你好抬举我呀！”

张三不知听谁说沈心玉是他的北县老乡，专门赶来看她，含笑着一阵风似的蹿过来。他生得面色黝黑，浓眉大眼，头上的红色安全帽衬托一脸英气，模样帅呆了。他一边用衣袖揩面颊的汗水，一边笑盈盈地审视沈心玉。邢海洋介绍他本名张锋，来扬帆整八年，任浇铸二班大班长。沈心玉热情地和他握手并夸他长得酷帅。邢海洋说小伙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为大家说话。沈心玉说敢于为大家说话就是敢于主持公道，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接着二人开始套近乎，得知他三十郎当没娶老婆，沈心玉说挣到钱回乡下找个姑娘不是问题。张三大笑说：“哈哈，回乡下找太没出息了吧？我的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早就谈好了哩。”他没好说女友是经理办公室的魏小兰，邢海洋和二百五略知一二却没有挑穿。沈心玉玩笑道：“哦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你们可以天天谈恋爱哟！她是哪个呀？”见张三羞怯笑而不答，又说：“嗯嗯，不管是哪个，到那天你一定要请我吃喜糖哈？”张三瞅二百五羞涩地笑了笑，“一定一定！”二人已经忘记昨天被罚晒太阳的事，再没有心中的隔阂和不快，因为他们昨天晚上在朋友们的掇和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了，大家正在拧成一股绳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惊人的大举动……

从这天开始，李岸以“培养玉妹妹”为由将婷婷完全甩在一边了，说这个星期暂时不和她鬼混，婷婷很不满意却无可奈何。所谓培养沈心玉就是让她到邢海洋家里会邢苗苗，这是李岸当初的承诺。党校的老师就是邢海洋的千金邢苗苗，比沈心玉大一岁。李岸希望两个有共同语言的小女子能够成为好朋友。他不认为社会科学真理只有马克思主义是大哥大，但从心里说绝不反对、不歧视别人信仰马克思主义，甚至对沈心玉这种信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尊重。邢海洋也信这个，至少在治理企业和对待农民工问题上，他的许多想法都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那一套有关，这当然并不妨碍他和李岸多年的友情，他那辆奥迪就是李夫人原来的坐骑，是李岸无偿送给他的。邢海洋比李岸大五岁，他们时常称兄道弟；通常李岸都叫邢海洋邢大哥。二人不仅是扬帆国企的老人老同事，还是一九七七年同时考上大学并且是同一个专业的同窗，更重要的是李岸承包国企扬帆，让邢海洋主管汽摩配件研发和生产以来，邢海洋每年都超额完成了任务。

头两天李岸带沈心玉来邢家大侃特侃沈心玉的事，半开玩笑半认真，便说不便说一鼓脑儿乱说，包括沈心玉制止李岸惩罚工人晒太阳；李岸带沈心玉去清算公司和出口部要她做总监说打屁都是香的；李岸退居二线要沈心玉当公司CEO，沈心玉说要把扬帆赤化了；甚至沈心玉的私事家事，他都东一鎯头西棒毫无顾忌扯出来说，乐得邢家老少忍俊不禁嘻嘻哈哈。小女子很乖巧，邢伯伯邢妈妈苗苗姐喊得蜜甜，甭说她出卖肉体为生计所迫，倘是比起那些为了金钱出卖灵魂的官宦权贵来总还要干净得多。她的朴实、单纯、认真，她对马列主义的热衷，对弘一法师的偏爱，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媚可爱、高雅清淳的素质，赢得邢家老少特别怜爱和高度赞许。沈心玉在羞羞答答支支吾吾哭笑不得之际，至始至终感受着一种沁脾的甜美和温馨。

后来几天，李岸送沈心玉来到邢家便邀上邢海洋一起溜了，每次都向苗苗丢下一句话“陪玉妹妹耍高兴”。两个小女子确实谈得来，什么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康德、黑格尔、李嘉图、魏特林、巴枯宁、拉萨尔、普鲁东、亚当•斯密、费尔巴哈、亚里士多德；还有马恩列斯毛、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共*产*党*、新中国；改革咋的人生咋的社会咋的。总之。二人一个称姐一个叫妹，说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思想，不到李岸来接沈心玉回家便止不住嘴。苗苗妈贤惠，天天都要给两个孩子倒茶水、削苹果，说苹果是果中之王，女儿家吃了养颜；而每当这时苗苗姐便要将苹果强行递到沈心玉手上。娘儿俩的热心热肠使沈心玉很感动，感觉这一家子是她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好人。

沈心玉在车间跟二百五学习不但工作上有所收获，还和张三等好几个农民工兄弟建立了友谊，整天心情格外愉快，八小时不知不觉一晃便过去了。刚好一星期，满打满算“过门”到丽红阁还差两天一个月，李岸突然决定让她回家。沈心玉在车间忘乎所以丝毫没惦着回家的事，一时激动不已，叫李岸拨通邢苗苗的电话，接过手机一口气说了足足半个小时，要不是苗苗说马上要上课也许她还要哆哆嗦嗦半个小时。跟着和婷婷通话，又是叽叽咕咕不歇气说了好半天。婷婷说要和珍姐梅花一起来送她，她征求李岸的意见却遭到戏谑：“玉妹妹懂不起哟，岸哥想在路上和你说悄悄话，她们来了方便吗？你就如实给婷婷说，就说我不要她们来送你。”沈心玉照此说罢，不想婷婷叫她把手机递给李岸，在那头嗲声嗲气地嗔怪：“岸哥，玉妹妹这一走，看我明天不过来好好收拾你才怪！”李岸说：“哟哟哟，你以为我怕你呀，我才巴不得你来收拾我哩！”

男人对美女永远是洒脱的，李岸不仅兑现承诺发给沈心玉六千块工资，还另外拿给她五万叫她给爸爸治病。“这次你回去把债还了，把爸爸的病治好了，再回来安安心心上班。至于以后的事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啊？”来李家这些日子根本说不上啥付出，沈心玉想到李岸会给她兑现工资，万万想不到会给她这大一砣钱，不由得“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岸哥，你的大恩大德玉妹妹永志不忘！永志不忘！”泪水扑簌簌往下落。李岸赶忙扶起她说：“玉妹妹你不哭，不哭了，啊？岸哥有能力帮助你，应该帮助你。”这是在卧室睡觉之前的事，倘若在大厅让黎妈看到，她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

去车站的路上李岸要给沈心玉发“奖金”，买了一套八千九百元的法国夏奈尔时装，还花五千多元为她买了一个漂亮的“苹果”手机。本来沈心玉想自己买个一千左右便宜点的手机，但是李岸执意要出钱为她买个好的。沈心玉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手机，琢磨着输入了李岸的手机号码，又叫李岸翻出婷婷和邢伯伯爷儿俩的电话储存起来。李岸说手机不难使，玩不几天啥功能都能搞懂。沈心玉明白，她还要上网，以前都在网吧上网，这一个把月没有上网心里还怪痒痒着哩。

长途汽车站告别时，李岸对沈心玉说，这一去可能好几十天，有啥难处了，钱不够花了只管给他打电话。他握着她的手，“玉妹妹，你是我心中的茉莉花，我爱你，很爱你，爱到我全部血液里去了！你记着，啊？”眼睛直勾勾凝视着沈心玉，从来没有那么郑重其事。沈心玉“嗯嗯”地颔首，眼里噙满晶莹的泪花。

第二天晚上，李岸正准备给婷婷打电话婷婷却自个儿来了，迫切要见李岸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孤家寡人的李总身边没有玉妹妹，不想婷婷还想谁？婷婷一进屋他就抱住她一气狂吻。

“小妖精召之即来，够姐们！”

“七八天没让人家来了，怪想你的。其实你不召之我以前不是一样来的吗？我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可就是你常常让我空欢喜！”

“今天我们就来个实打实的欢喜，啊？”

“嗯嗯嗯，我巴不得哩。”

“但是婷婷，你毕竟是陈就的人，我们不是在醉巴黎做交易，这叫‘偷菜’，懂吗？哪天你的陈哥晓得了咋办？”

“岸哥你真傻，我这叫送菜，啥偷不偷的？我肯送，你就肯尝是不是？你管他陈就干啥？自从和他龟儿子搞上他就说离婚，说说说说了五六年也没离成，他长期哄我我就不能哄他？”

“嗯，反正大家哄嘛，管他妈的三十三，哄一回算一回。其实行我倒不怕他，我是担心他晓得了给你找麻烦。”

“我才不怕他找啥麻烦哩。跟他做二奶这么多年了，未必我就让他这样拖着做一辈子二奶？我没找他的麻烦就算对得起他了。反正我是安心不和他过了。”

“嗯，岂有此理！格老子不哥们嘛，男子汉大丈夫说离就该离嘛，哪能让人家一辈子做二奶的。”

“岸哥，你不要说陈就。我晓得的，你其实也想让我做二奶。是吗？”

“这个嘛……啧，我也有点说不清楚。”

“说，是不是嘛？”

“其实我喜欢玉妹妹也喜欢你。”

“我晓得你喜欢玉妹妹也喜欢我。但是你总不能两个都娶来当夫人吧？”

“这倒是，叫重婚嘛，我可不敢。”

“玉妹妹都对我说了，她是有老公有家室的人，不可能嫁给你，所以你喜欢她也不能当真。”

“你说这个我晓得，她也对我说过。”

“晓得就好，我就怕你执迷不悟。”

“不会不会，我心中有数。她还要回来打工，我希望等着她哪一天想通以后，和老公离婚我再和她结婚。”这家伙性情耿直毫不暧昧，两个女人都喜欢，婷婷精明泼辣，娇美艳亮，婀娜多姿，气质高贵；沈心玉诚挚朴实，清纯秀丽，意韵淳厚且不失高雅。二人半斤八两，但是作为人生依托和事业伴侣他更倾情于沈心玉。玉妹妹最大的特点还在于更有思想更有内涵，这是她潜在的素质，是婷婷难以企及的高度。即便过性生活两个女人都叫床，婷婷烈性张狂大呼小叫，玉妹妹温婉缠绵哼哼叽叽，两个都很剌激他更偏爱玉妹妹的剌激。

“我就晓得你只想拿我当二奶嘛！”不能不承认，李岸的坦言使婷婷心头倍儿冰浸，却又毫无办法，这本在她意料之中，难于接受又不能不接受。惟一的寄托就是时间，她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李岸一心想和沈心玉过日子，害怕婷婷怀上身孕惹麻烦，问她平常怎样避孕，婷婷说吃药，李岸说那你继续吃吧，婷婷“嗯嗯”地答应，本来就吃着的哩。

婷婷第一次钻进李岸被窝，缠缠绵绵中主动提出为李岸做*口*交*，这是她为笼络、讨好李岸临时想到的“招术”，是她从风月场过来唯一的一次，可谓煞费苦心！沈心玉不做这个，李岸也不喜欢这个，婷婷主动要做他就让她做了，不想扫她的兴。但是做着做着他就感觉不咋的了，忍不住狠命一下把婷婷搂着压在身下，觉得还是以常规姿式安逸得多。

李岸没有留婷婷过夜，婷婷也说要瞒着陈就暂时不必在这里过夜，只要岸哥喜欢，她天天来陪他就是。

不觉一月出头，虽然婷婷几乎天天来丽红阁并且极力讨李岸欢心，仍然没有扭转他的“爱情观”。有几个晚上她赖着不走，反复叨叨沈心玉有老公有个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相濡以沫的老公不可能离婚不可能嫁给岸哥；反复叨叨她已经甩了跟陈就明确提出偏要嫁给岸哥死活要嫁给岸哥，但是李岸不吃她这一套，扯南山盖北网拐弯抹角逗她乐子逗她开心，始终不同意娶她，这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么？如此拖下去“两口子”的《三步曲》岂不要半途夭折？陈就不能不抠脑壳，他双手抱着脑袋瓜子几抠几不抠果真又抠出来一个高招，婷婷听他说起不由得心花怒放。

这是婷婷例事刹车后的第一个晚上十点钟左右，她哭声泣气娇声嗲气给李岸打电话，说她和陈就彻底闹翻了，希望岸哥来陪陪她。李岸很快开车赶来，婷婷打开门搂着他嘘唏不已，说陈就不知咋的晓得她和李岸好上了，坚决要撵她走，要把房子收回去，她不让房子他就不让她在醉巴黎上班，她不知咋个办才好。以前婷婷对李岸说过房子的事，没说陈就有手谕，只说房子是陈就暂时给她住的。

李岸扶婷婷坐到沙发上，气愤地说：“哦，跟他龟儿子五六年全让他白搞呀？哪有你这样做二奶落得鸡飞蛋打的傻瓜？狗日的歹毒，真他妈的歹毒！”

“岸哥，我是爱上你以后因为冷落他他才这样收拾我的呀！他还说，如果我交出房子了大家就好说好散，我还可以在醉巴黎上班。不然大家就撕破脸不认人了。”婷婷抽抽噎噎，一边说一边将脑袋埋进李岸怀里。

搂着哭哭泣泣的美女，无论多大个男人都不能不心太软。岸哥鼻头一时间酸叽叽发痛，连连拍着婷婷柔嫩的肩膀，“不哭了，乖乖，不哭了，我想想，这事你一定要我想想，啊？”掏纸巾给婷婷揩眼泪，柔柔地，很心疼的样子。想啥办法？那里沈心玉不久就要回来，他还好意思让婷婷住进家里？

“岸哥，我知道你喜欢玉妹妹，但是你也是喜欢我的呀，我至少也算是你心爱的情妇吧？你就让我搬到你那里去吧，啊？”

“这咋好？这不好吧？我和玉妹妹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黎妈是看到的，你天天来天天走我不怕她说，但是你来长期住着不走我就怕她说了。玉妹妹回来了咋个办？”李岸如此推脱并非出于真心，他怕黎妈说什么？啥时怕黎妈说过什么？让婷婷正正经经住进到丽红阁来了，只怕得罪玉妹妹，得罪这个让他痴迷痴狂的决心要讨过来做正二八经老婆的杰出的乖乖妹啊。

“你不是还有四五间屋子空着吗？即使玉妹妹回来了我们各住各的也没啥的嘛。关键是陈就要撵我走呵！岸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嗯，我一定帮帮你。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你估计今晚上那杂种会来你这里吗？”

“他来干嘛？我们在醉巴黎闹得乌烟瘴气，吵得不可开交，他来我会理睬他？”

“嗯。我倒不怕他大舅子啥公安局副局长，主要是怕他突然撞进来看到我们俩在一起不好。”

“不会来不会来，他说给我三天期限，三天以后他可能就要来撵我走了。况且他来了又咋啦，已经明摆着我们俩是这回事了。”

“唉，婷婷妹妹，你也是哟，咋个遇到这种人了！多漂亮的姑娘呀，年纪轻轻就跟他当二奶，格老子五六年了连这个破房子也要收回去。他狗日的还是他妈个人吗？”

“岸哥也，你看我咋办啦？你就发发善心让我到你家去住吧？你不想娶我总该让我有个窝窝吧？有个心灵的寄托吧？我都说过了，你爱玉妹妹这我知道，但是她爱你吗？她愿意离婚吗？她不离婚你又如何爱她呀？怎样结婚呀？就这样爱一辈子吗？你知道我是深深爱你的呀岸哥！是想和你规规矩矩过日子的呀岸哥！是愿意好好侍奉你一辈子的呀岸哥！你为啥就这样不理解我的心呢？你好好想想，我们正二八经接触以来，妹妹哪点对不起你？你想想吧。真的真的，我是把全部心肝都掏给你了呀，岸哥！”婷婷顷刻间又是泪流满面了。

“婷婷，你不哭了，不哭了，我不是说了你让我想想嘛。”李岸说着又给婷婷揩眼泪，捧起脸蛋轻轻地吻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吻她乖巧的鼻头，吻她殷实的红唇。她那泪水洗涤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她的红唇充满火热的气息和无限的性感，她长长的秀发飘拂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柔顺妩媚，她的全身涌动着充满勃勃生机的青春活力。她的身世污浊而单纯，她的经历平静而坎坷，她做过坏女人也做过好女人，但是归根结底她是一个弱女人；她和每一个女人一样应该有自己向往的幸福生活。李岸此刻的感受，是他在一切女人那里都不曾感受过的大男人对如花似玉、柔情似水的女人的深深的怜爱。细细想来，他这个全市全省大名鼎鼎的堂堂亿万富翁，不要说包养一个情妇，即便包他三妻四妾，养他七奶八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中国官场好多类似的人物他都懒得去数过来，不要说接纳一个婷婷，十个百个有九个九不拿本本，也没有啥玩意顾忌的。拒绝这个弱女子美人儿绝不是他这个大男人的德性，绝不是。至于玉妹妹回来作何想，她那么善良而柔弱，那么温顺而卑谦，本就有心“让贤”的，还怕她不感恩不依赖他，不和他上床不和他拿本本么？他自有办法叫她离婚叫她拿本本的，担心得罪她实在是瞎子戴眼镜——多余的圈圈。

　　　突然门铃响起。无疑，来者陈就。他有钥匙却故意摁门铃，从独角戏到双簧现在正式上演。
　　　“哈哈，你们干的好事！”婷婷开门后，陈就一边走一边干嘘嘘叫，盯住李岸佯装吃惊，“原来是李总李兄啊！？我就猜到是你，婷婷还不承认哩。你好你好！”
　　　李岸仰面靠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只动嘴巴：“你比我好些，好得多！是专们来抓现行的吧？”
　　　“李兄，不存在，绝对不存在。我不过是来看看婷婷，也顺便叫她腾房子。”陈就挨李岸坐下，掏出COHIBA递给李岸，“李兄抽烟。”
　　　“嗯，COHIBA将就抽。”李岸撑起身子，掏出火机自己点上火，“我说兄弟，人家婷婷跟了你五六年，你却叫人家两手空空，连这破房子也要收回去，是不是太不够哥们了？”
　　　“不不不，李兄，你不能这样说，吃的花的我为她付出够多了，卧室两个大衣柜你去看看，还拿了些送人，现在里面都是塞得满满的衣服，全是名牌。啥子丽迪莎、格多、东殿、奥华；啥子LO风格，英伦风格，波西米亚风格，动不动两三千四五千；还有她用的这门那样的洋化妆品，动不动也是一两千，没有一样不是我给她买的。”
　　　
“陈就，你不要说了，我不爱听你这些屁话！我跟到你这么多年，你说离婚说到现在也没离，一直欺骗我。人家那些包二奶的男人车子房子票子几十万几百万地送，几件破衣服化妆品你也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你？你不是人啦！”
　　　
“行了行了，婷婷，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了，事情明摆着，我成全你们！你三天之内请走人。这房子我不会给你，这些日子我老婆晓得我把房子拿给你了，天天扭到我闹，非要我把你撵走。你晓得我受了好多气吗？”陈就瞎说，老婆不过是晓得他和婷婷的情人关系，并不晓得他买了这套房子。“所以你必须三天之内搬出去。搬出去你还是继续在醉巴黎来上班，四千五工资不少你一分。你搬家了，我还给你每个月报五百元交通费。至于我们的关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李兄，你看我这样够意思吧？”
　　　
李岸一脸冷笑，鼻子“哼哼”两声，说：“兄弟够意思，真够意思！不过我要把话说清楚，不是你成全不成全的事，你成全也得成全，不成全也得成全，婷婷愿意跟哪个就跟哪个，这是她的自由，本人没有和你抢和你争，你没有本事留住她，就不要卖乖了。不是本人吹牛B，你这破房子送给我我也瞧不上。婷婷你搬家就是了，搬，今天就搬！还有，婷婷在不在你那里打工都无所谓，我可以随便在扬帆给她安排个工作。不过我尊重婷婷的想法，婷婷你看你愿意到扬帆来还是继续留在醉巴黎？”
　　　
“哎呀李兄你就不要说这个了，婷婷在醉巴黎的工作我是相当认可的，而且她早已经干得得心应手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婷婷你说是不是？好歹我们的朋友关系还可以保持的嘛，就在醉巴黎上班，啊？”
　　　
婷婷不说话，装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岸，想让他表态。李岸明白婷婷的想法还愿意留在醉巴黎，说：“行了行了，不说了，婷婷你暂时就在醉巴黎上班。搬家的事简单，明天一早你就可以来收房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兄够哥们！”
　　
“婷婷，我们马上搬。你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了。不过兄弟，我还有个要求，婷婷在你那里工作你必须一如既往待她。”
　　　
“李兄放心，小弟这点都做不到就不是人了。婷婷太会处事，大家都服她管，我那里需要她这样的人才。婷婷，你东西多，你看需不需我帮忙送一下？”
　　　
“你要帮忙我也不拒绝，反正岸哥的车跑一趟也装不完。”
　　　
马上行动。婷婷东西确实多，乱七八糟铺的盖的穿的戴的用的玩的吃的喝的，两个哥哥的宝马和奥迪在一西一东的枫竹苑和丽红阁跑了两趟才拉完，时辰已近三更了。
　　　
婷婷如愿以偿正二八经钻进李岸被窝，李岸还是那个说法，如果玉妹妹回来后愿意和老公离婚嫁给他，他肯定娶她；如果人家说起他两个夫人，婷婷就是二奶。婷婷说二奶就二奶，这个社会二奶三奶三妻四妾野老婆一大群家常便饭，不外乎有证无证的问题，两厢情愿谁也管不着。李岸心里有数，不宜对婷婷说，她这个二奶能做多久他不在乎，长期做更好，但是只要她想走随时走就是，到时他绝不会亏待她。
　　　
双簧戏不过是陈就和婷婷的两条计谋之一，之二紧随其后，婷婷断定只要不出意外，姓李的入我彀中指日可待，从此以后她将拿润喉片当避孕药打马虎眼。她蓦然醒豁她和陈就是两条猪，两条大蠢猪，早就该扔下避孕药吃润喉片的。陈就那帮哥们晓得婷婷傍上扬帆的李大老板，问陈就咋个回事，陈就大大列列说，李岸是亿万富翁不傍不白不傍，婷婷不是他的女人爱傍谁傍谁，萝卜扯了眼眼在，人生就那么回事，只要他想和婷婷做爱就能做，这才是硬道理；如果从醉巴黎大局考虑，从全体哥们的利益考虑，他和老婆的关系只能巩固不能削弱，婷婷“背叛”他未必不是好事。兄弟们都夸他实际，夸他宽宏大度很有战略眼光。
　　　
为了让婷婷贯彻实行“第二步”方案，陈就让婷婷自己掌握上班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婷婷每天九点钟起床，洗洗漱漱梳妆打扮一番，吃过早餐十点多钟才打的去醉巴黎，只要不担任值班经理，她比国家公务员早九晚五还安逸。尽管婷婷对珍姐和梅花说已经和陈就拜拜和李岸好上，但是暗地里一如既往，二人无论何时想娱乐了关上门就实行，二奶还是原来的二奶，热烙还如原来一样热烙。这事李岸同志即便背着八卦做梦也想不到。

张典珍和梅花知道沈心玉是临时陪伴李岸，觉得婷婷这样做似乎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沈心玉回来后李岸两个都接纳事情就不好想了。她俩甚至害怕李岸心里只有沈心玉，对婷婷仅仅是同情而非真爱，以后婷婷又落得个是鸡飞蛋打。但是婷婷不这样认为，说李岸对沈心玉的爱不管有多深，她都不会和老公离婚嫁给李岸，也如对陈就说的沈心玉有个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相濡以沫的老公曰曰。这家伙瞒着《三步曲》假戏真做，使张典珍和梅花对她和沈心玉都有些牵牵挂挂放心不下，摸不准二位这样傍上亿万富翁将来自己的人生究竟会落个什么结局。

　　　　　　　　　　　　　（十二）悲惨失亲人　　　

话说沈心玉。回家那天坐五个多小时长途汽车走两个小时路，还在坡上的时候便看到五岁的女儿雪雪象小鸟一样飞过来，清亮的童音一声声荡漾在山野，清脆悦耳，给妈妈心中凭添异常的喜悦也凭添说不出的凄凉。
　　　
“啊，雪雪，我的乖乖女儿，你咋的先看到妈妈了！？”沈心玉抱起女儿亲了亲，“外公还好吗？”
　　　
“外婆好，外公不好，还像以前一样，每天就喘粗气，咳嗽，还吐血，有时在床上干叫，打滚。外婆给他喂药，一边喂一边哭。妈妈，你是带钱回来给外公治病吗？你把外公弄到市里去住院吧。”女儿乖巧的眼睛紧盯着妈妈，包含期盼。沈心玉不禁骤然心酸，眼睛模糊起来。
　　　
爸爸的尘肺病是在一九九七年至两千年在深州惹起的。爸爸是风钻工，那时建设国际城和省港城，爸爸的工作就是在深达几十米的花岗岩地层下面打风钻爆破建桩孔，用来灌注水泥打地基。这个工作不见天日，又累又脏，整日粉尘笼罩，工人们个个都像京剧演员，除了两个眼睛让人明白是活物，谁也认不出谁是谁。几年来爸爸患上气喘、咳嗽、咯血的毛病，人一天天瘦削，体力一天天衰落，后来实在累不下了才放弃工作回到家乡。随爸爸一同回来的还有好几个老乡，他们和爸爸一样都是尘肺病，因为没钱治病，其中有几个早在几年就一命呜呼了。爸爸命硬，虽然病没有医好但因女婿儿的经济支撑和乡邻的借助，断断续续勉勉强强医着，好歹还支撑百十来斤活肉一直到现在。沈心玉能读到高中毕业，能买几大柜子书籍，能在旧房子旁边搭墙勉强盖一间新房完结婚姻，多半靠爸爸那几年辛辛苦苦打拼换来的。如果不是爸爸治病花销太大家里太困难，她绝不会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也绝不会早早就将自己嫁了，更不会到如今抛弃妈妈和女儿，无以为计背井离乡出来打工。
　　　
第二天一早，妈妈搀着爸爸，沈心玉抱着一床大草垫，后面跟着女儿，老老少少抄近路颠颠跌跌从自家的红薯地一路踩过来。以前的水利设施和引水渠多年失修报废了，庄稼没有水灌溉，枯黄的薯叶蔫头耷脑，不踩它无收成踩它也无收成随便踩就是。其实这庄稼不种也罢，没有农业税了，但种子、化肥、农药等等各种开销却比农业税不知要多多少倍，无收成赔血本有收成也赚不到钱。
　　　
一家子走上机耕道，爬上路边的拖拉机，沈心玉铺上草垫，妈妈抚爸爸坐下来，拉着爸爸干瘪的手说：“老头子，玉儿这回带的钱多，肯定能治好你的病。你在医院一定要安安心心养病，啊？”爸爸身子骨靠在车厢壁头直是点脑壳。
　　　
沈心玉要尽孝道陪爸爸治病，加上年轻脑瓜子好使在外面好办事，最好让妈妈留在家里带外孙女。拖拉机“突突突”冒起几股黑不溜秋的浓烟开走的时候，婆孙仨都挥着手落泪，仿佛这不是送病人到城里治病而是和病人永诀。
　　　
十块钱十八里坐到县城，再坐十块钱大客车就拢上次爸爸住的市人民医院。到了医院医生给爸爸的鼻孔插上两根青绿色的氧气管，爸爸尖瘦的脸庞依然尖瘦，迟滞木然的神情依然迟滞木然；低垂下颌羸弱不堪。沈心玉猛然感觉爸爸在她走后这些日子，生命像自由落体迅速地滑坠下来，整个人竟然形同骷髅了，心里比刀剜还难过。她这次钱多不怕花钱，一定要伺候着爸爸把病治好再回省城。

　　　沈心玉每天上午在医院超市两点一线安排她和爸爸的伙食，下午看书，晚上则陪爸爸散步小憩。医院的绿化很美，有山有水有草木，还有好几个漂亮的亭台楼阁，爷儿俩一坐便是一两个小时，爸爸不甚言谈，多半听女儿讲外面的故事。
　　　
沈心玉没看别的书，单看马克思主义，特别有些日子专门看《国家与革命》，她在省城第二次读却没有来得及细细研读总结心得，想再好好读一读做个笔记。她每每趴在床头读得很仔细很认真，有时医护人员进屋也不晓得。《国家与革命》是列宁关于国家和法学说方面的最重要的著作，是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和法学说发展中的重要里程碑。书中最完整最集中地概括了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的基本思想，鲜明地揭示了国家的阶级本质，充分论证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性。这部著作在指导俄国十月革命和苏维埃政权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对中国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国家建设也产生过重要影响。其基本立场和方法对于指导无产阶级革命斗争和政权建设具有深远的意义。沈心玉反反复复点点滴滴地阅读，一天一点儿，两个多月记下了厚厚一本笔记。几个医生和护士小姐很不理解她何以整天痴迷这种“天书”，背后叽叽喳喳都说她有点古灵精怪。
　　　
可叹人算不如天算，也就这么两个多月的时间，苦命的爸爸没有为孝道的女儿继续活下去，最终病情恶化一口气不来呜呼哀哉了。村里几个和爸爸一起得尘肺病的乡亲回乡下几年就死了，爸爸还算活得长的，好歹拖了近十年。但是不管咋个说，一个没有步入六张的人告别人世，总是使人惋惜使人痛心的事，生命苦短恰恰在于爸爸染上这个病了。
　　　
沈心玉肯定要给老公打电话。沈心玉回到家后还向他说一定能把老人家病治好，中途也多次说病情稳定，不想现在说走就走了。赵治坚持要回来为岳父送葬。安葬爸爸那天天空阴云密布，寒风瑟瑟，山间竹笼鬼哭狼嚎呼呼嘶叫。刚刚掩埋好老头子，哗哗啦啦的雨就砸下来了，沈家和赵家及其众多乡亲好友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
　　　
还债除脱八千多，住院花去三万多，再加安葬爸爸，沈心玉带回的钞票几乎整了个净光。她没好对赵治说自己和李岸的关系，只说是向一个好朋友借的钱，回省城后慢慢挣来还。其实她在收下李岸的钱时心里就打主意要还给李岸的。赵治说借债还钱理应当，他刚刚认识了一个搞装饰队的老板，已经说好有空就去干泥水工，这样干两份工作找两份钱，很快就可以把债还了。老公以前做过几年泥水工，肯定能胜任。沈心玉说自己现在也能挣钱了，劝赵治打两份工要力所能及，不能要钱不要命，一定要保重身体，保证每天睡眠七个小时，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垮了。赵治说晓得晓得老婆你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侍候爸爸的日子里沈心玉和婷婷通了两次电话，还向她讨要珍姐和梅花的电话，告诉她们爸爸的病情，告诉岸哥给她安排工作的情况。几个姐妹很高兴，都说沈心玉能在扬帆站稳脚跟，今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沈心玉也给李岸打了几次电话，李岸除了关心她爸爸的病情，同时再次表白他爱她，向她解释他和婷婷不过是临时玩玩。尽管她再次强调有老公有女儿不会嫁给他，他仍然坚持说他只爱她。
　　　
沈心玉当然也给苗苗姐打过几次电话。有一次给苗苗姐打电话特别有趣，沈心玉说爸爸病房有个破电视，国庆六十周年阅兵式，当她看到受阅队伍中出现“***思想万岁”方阵时感觉特别来劲特别过瘾。那边邢苗苗顿时哇哇哇乱叫，啊啊啊，玉妹妹你还真信那个呀，你咋个信那个了呀？赵本山的《卖拐》哩，明白吗？十足的赵本山卖拐哩，明白吗？沈心玉一时张口结舌，半天才醒豁过来，连连鸡啄米似的点脑壳，“哦哦哦……苗苗姐，我明白了，明白了！”她站在病房窗前，躺在病榻的爸爸接过话头有气无力地滴咕说：“玉儿啊，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不医了，我要回去了，你带我回去吧。回去死总比死在这里强啊！我的病是医不好的，真医不好的，你不要把钱都浪费完了。”
　　　
医生对爸爸的病从来没有下结论，总是说慢慢来、有希望。钱浪费完了只要能把爸爸的病治好，不正好遂心如意么？但是事与愿违，结果是医生的话打水漂了，爸爸的话倒是兑现了。
　　　
现在，沈心玉要回省城，赵治要回深州，小俩口一起出发去县城。沈心玉乘汽车东进，赵治乘火车南下。殷殷情深诉不完，苦苦衷肠道不尽。沈心玉先上车，二人相望泪眼无语凝咽，缱绻离愁揪心揪肺。当老公的哪里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个标准的他自认为清纯的好妻子的泪水里，饱含着对他多么深深的惭愧之情呢！说好春节一定回家，好在没两个月大家还要见面。
　　　
客车在路上抛锚几个小时，沈心玉凌晨两点多钟才拢省城长途站。她没有麻烦岸哥来接她，不想摁过门铃出来开门的不是黎妈也不是岸哥而是婷婷。
　　　
婷婷喜不自禁，接过沈心玉的包袱乐呵呵地说：“哟哟，妹妹，真想你呀！我们都很想你呀！咋个深更半夜才拢，也不不打个电话叫我们来接你？你在乡下我没给你说，我已经搬到岸哥家里来住了。保姆请了几天假回乡下了，家里就岸哥和我。”
　　　
其实婷婷搬到丽红阁来，沈心玉在乡下已经听珍姐和梅花说了。婷婷和岸哥没说，想必是不便说吧，但说不说又咋个呢，回来不就知道了吗。“哎呀婷婷姐，我走了岸哥有你来陪是好事呀。这以后我们真是‘一家人’了。”沈心玉绝不会和自己这位婷婷姐争风吃醋，岸哥爱咋的咋的，即便他们要结为夫妻也不关她的事，反倒打心眼要为他们祝福。她非常爱老公爱女儿，压根不会抛弃老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结婚以来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嘴，相处很融洽感情很深厚。但是现在婷婷搬来了，她往哪里搁呢？她是否要另外住间屋子呢？岸哥究竟咋个安排的呢？
　　　
李岸听到响动晓得沈心玉回来了亦披衣起床迎接。沈心玉不能隐瞒爸爸过世的事，说起时眼里含着泪水。李岸和婷婷都安慰她。婷婷曾经看着沈伯伯乐乐呵呵扛着被卷去深州打工，一个壮壮实实手臂肌肉冒疙瘩的庄稼汉，一晃没有几年就病倒了，现在说走就走了。唉，命啊，生死由天谁也没有办法哟。其实她很清楚，村里得尘肺病的人一起和沈伯伯回到乡下的刘娃、张二妹、陈三娃的爸爸，早在好几年前就走了哩，沈伯伯还算老天有眼让他多活了些日子。
　　　
按说沈心玉这晚就寝不是问题，房间多的是，随便铺张床就行，或者在黎妈屋子暂时住一晚上也行，但是李岸决定更新观念大家一起睡，说五尺八的豪阔大床再睡两个三个都不是问题。沈心玉和婷婷大眼对小眼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应对。李岸看出婷婷无所谓，沈心玉有些犹豫，问她愿不愿意。
　　　
“黎妈不在”，沈心玉说，“我暂时睡她屋里吧，或者将就沙发……”
　　　
“沙发像话吗？你睡黎妈屋里我也睡黎妈屋里，还叫婷婷也一起睡黎妈屋里，这不是一样的嘛。”
　　　
沈心玉瞄一眼婷婷，显得似乎有点可怜巴巴。婷婷拉过她的手抚摸着说：“妹妹你就别犹豫了，还有啥羞答的吗？我们都是那号人，就听岸哥的，啊？”
　　　
是的是的，都是那号人，那号人不是人，那号是猪是狗是牲口。这事究竟算个啥事？当下社会就这个样？有权有钱的人都这德行？肯定的，从那号人过来的人没有什么不可以做，何况你想想，岸哥的大恩大德永志不忘是说着玩的吗？你还要干吗？遇到岸哥可是你今生今世的福份啊！暂时这样鬼混下去总比再做那号人强吧？沈心玉微微点了点头，鼻子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岸叫婷婷先休息，而他却一直等着沈心玉沐浴完才和她一起上床。先头他和婷婷做过爱，现在雄不起来和沈心玉做爱了，但是他要搂着沈心玉，搂得她欲火中烧却又不能不遏制着丝毫不动声色。不安心嫁给岸哥大家不来性生活未必不是好事，只道是现在这个样子岸哥要她来她不能不来，并且必须把这种无法无天荒诞不经的日子一天天厮守下去。然而这时候她又不能不想起老公，不能不心生愧疚，任悲凉的涟漪在心里一个劲折腾，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