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mm（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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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mm（长篇小说）
渝儿石
前言：
小说以亿万富翁和风尘女畸形的情爱故事为线索，描画了他们像人像猪像狗的活法，深刻揭示了人们的社会关系本质及其由此衍生爱恨情仇的根源。
小说人性色彩浓郁，思想观点鲜明，其亮色有力地彰显了作品的现实价值。但是市场经济的春天里，什么亮色都不重要，作品之成活主要由“市场的春雨”恩赐。鄙人面对现实必须竭力发功，靠近“小说”本质，贴近受众眼球，让“市场”最大限度接纳，给“春雨”最虔诚地祈祷，不知功力是否到家。
本小说从未在网上发过，这里为首发，试试看能否求得《新左翼文艺》的朋友们不吝砸砖，作进一步修改完善。

贺西离挨着沈心玉坐，看不得林守道中间隔个李岸一个劲献殷情，说：“贺市长你就不要一个人给玉妹妹套近乎了，让我和玉妹妹摆点正经的好不好？玉妹妹你不要理他了，我们吹点正经的，菜呀酒的有啥吹事，这家伙一辈子就只晓得吃！”贺西离五十冒五，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给人感觉这辈子过得无比灿烂滋润。倒也是，他在李岸手头获得的好处不亚于林守道，曾三次现过现收受李岩贿赂共计二百五十万。一次是拍板廉价变卖国企扬帆；一次是支持扬帆“减员增效”买断职工工龄以市府名义下达红头文件；一次是去年当上市政协主席后把李岸搞成市政协委员，至于平常吃喝玩乐和麻将桌上万二八千的供奉简直就不是个数。他是文科硕士，懂李叔同。夸沈心玉作为弘一法师的粉丝很了不起很有品位。说李叔同是个艺术全才，在音乐、戏剧、美术、诗词、篆刻、书法、教育、哲学、法学均有建树，培养了文学家曹聚仁、音乐家刘质平、画家丰子恺、潘天寿等诸多文化名人；及至吹到弘一法师咋个么个的风流艳事轶闻趣事，肉耷耷的大嘴巴冲沈心玉耳朵不停地嘀嘀咕咕。沈心玉面庞像个红苹果，时而嘻嘻笑时而一个劲点脑壳，看去一老一少情趣盎然很有共同语言，犹似亲热的爷儿俩。

差不多两个小时，满桌佳肴剩下一半不止，沈心玉心里直发麻直发悚直发痛，龟儿子狠心资本家权贵*腐*败*分子奢靡无度，搞得这个社会硬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她心里有气，看着一个个红头花色兴头高涨谁也没有醉态，想在最后醉翻秃市长，展劲巴巴豪气十足，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阵势要敬秃市长三杯，说是“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林市长百忙中赏光，小女子今天要舍命陪君子。他们饭后还要搓麻，她想把这家伙喝醉翻搓不成。李岸想看沈心玉的醉态也想看姓林的出洋相，概不劝阻。市长大人哈哈大笑痛快应战，“人生就是吃喝玩乐，今天玉妹妹这般爽快，盛情难却，我不奉陪就不是人了！”姓林的本想说“人生就是吃喝嫖赌”，话到嘴边却改成了“吃喝玩乐”。岂料这个老东西三杯下肚没趴下，沈心玉自己倒整得迷迷糊糊麻麻昏昏，眼睛里一个人晃荡成两个人，身不由己歪歪扭扭着倒在沙发上了。

李岸心疼不已，赶忙招呼两个服务员小姐拿来两张湿毛巾和一瓶醋，亲自将一张毛巾敷到沈心玉额头并给她喂了一调羹醋。沈心玉面颊如炭火，眼睛觑闭，秀美的睫毛忽闪忽闪地抖动，喃喃地叨叨：“岸哥，我没事……我心头很明白，今天没……一点没喝多少，我只是想……躺一会儿，真的没事的，你不用管我，你只管陪……大家玩吧。”李岸上不放心，叮嘱两个小姐务必好好待候，保持毛巾湿度，一分钟换一次。一个个大男人围观着帮不上什么忙，均相信她不会有什么事，倒是放心。

饭局过后的赌局，事先说好搓八圈，结果整了十六圈。二位官人和扬帆的头儿打麻将从来包赢不输，每次进账百几十来张四人头，今天当然不例外。沈心玉恍兮惚兮听到他们说“林市长手性暴”，“贺主席手性好”，估计两个家伙赢惨了。老百姓为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忧今天愁明天，无暇顾及人生咋的社会几何，处在优越条件下的特权显贵和款爷大佬们主宰社会理当思考人生要义，赋予“社会人”这个深刻的命题以深刻的蕴涵，抑或简简单单奉行一点“修齐治平”什么的，但他们却往往沉溺于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主流社会的尤物们都这等常态，所谓人民富裕、国家强盛、民族复兴岂不等于圈圈？

沈心玉是李岸搀扶着走出酒店的。其实她似醉非醉，岸哥搀扶不搀扶无所谓，让岸哥搀扶不过是让岸哥怜香惜玉的大男人心境获得一种满足。但是，该说的还要说，上车后她批评李岸不该当着贺主席和林副市长以及那么多部下将她比着陈园园，更不该说她是他的陈园园，她有老公有女儿，绝对不可能跟他结为夫妻。“岸哥也，这话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的嘛，你咋个就是……听不进呀？”她说着这话情态显得醉意蒙蒙、嗲嗲滋滋特别乖巧。

李岸今天算是进一步认识了沈心玉，百分之九百决定要把她娶过门做夫人，她的优点太多太多，她方方面面的美让人无可挑剔，而她的落落大方，上得厅堂更给他的未来涂抹上一层金色的信心！他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哈哈大笑哐她说：“呵呵，好好好，我的玉妹妹，我的茉莉花，贵妃醉酒，你就做岸哥的临时夫人吧。”

回到公司沈心玉听说二百五中暑了，周主任想宣布解散时，他突然无声无息一头栽倒在地上，满脸汗水，面色如纸，多亏周主任经验丰富把他弄到办公室又揪痧又喂药才抢救过来。沈心玉不无得意地对李岸说：“岸哥，你看我说得对吧？那大的太阳……咋不把人……晒昏过去？稀得好……没出人命。你以后再也不要干……这种……傻事了哈？”李岸连连点脑壳，“行啦行啦，只要你说得对岸哥就按你说的办。我看以后我干脆退居二线，你做公司的CEO算了！”沈心玉娇嗔地嫣然一笑，拿指头戳着李岸的脑门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用马克思那一套……把扬帆给……给你赤化了？”

（十一）设计捉现行

第二天李岸叫沈心玉首先到铸锻车间熟悉工作，今后直属邢海洋领导。铸锻车间上长白班，早七点至晚七点，一周轮休一天；其它五个金工车间亦是十二小时工作日，一周白班一周夜班轮换，没有休息日。沈心玉只上白班且在八小时以内，与副总们一样享受双休日。

公司上上下下传说沈心玉是李老大的表妹，只要副总们不嚼舌根张扬，这个花容月貌的美女出处青楼如何肮脏如何不耻绝对没有谁知晓。邢海洋带沈心玉来到车间，经与周主任交涉，决定叫二百五亦即伍二北给沈心玉当师傅，这家伙几乎干过车间的每一种工作，没有屁点儿理论，实践却很在行。

铸锻车间一概轰轰隆隆，烟尘弥漫热浪翻卷。副总和主任陪同沈心玉来到现场见伍二北。小伙子满脸冒热气，鼻子花里古稀，工装沾满污垢，抬起黑不溜秋的手臂抹额头的汗水，满口应承，“李总的表妹有啥话说，我不要一个月只要半个月就让她全部搞懂。”沈心玉说：“谢谢伍师傅！我听说你昨天被太阳晒昏过去了？”二百五咧起嘴巴憨笑，点着脑袋：“嗯，我不经晒，中暑了。全靠周主任把我抢救过来的。”“这事对不起你了，来，我们握个手吧。”沈心玉主动向二百五伸出手。二百五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掀起衣角将手呼呼地擦了又擦才伸出来，“呵呵，你好抬举我呀！”

张三不知听谁说沈心玉是他的北县老乡，专门赶来看她，含笑着一阵风似的蹿过来。他生得面色黝黑，浓眉大眼，头上的红色安全帽衬托一脸英气，模样帅呆了。他一边用衣袖揩面颊的汗水，一边笑盈盈地审视沈心玉。邢海洋介绍他本名张锋，来扬帆整八年，任浇铸二班大班长。沈心玉热情地和他握手并夸他长得酷帅。邢海洋说小伙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为大家说话。沈心玉说敢于为大家说话就是敢于主持公道，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接着二人开始套近乎，得知他三十郎当没娶老婆，沈心玉说挣到钱回乡下找个姑娘不是问题。张三大笑说：“哈哈，回乡下找太没出息了吧？我的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早就谈好了哩。”他没好说女友是经理办公室的魏小兰，邢海洋和二百五略知一二却没有挑穿。沈心玉玩笑道：“哦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你们可以天天谈恋爱哟！她是哪个呀？”见张三羞怯笑而不答，又说：“嗯嗯，不管是哪个，到那天你一定要请我吃喜糖哈？”张三瞅二百五羞涩地笑了笑，“一定一定！”二人已经忘记昨天被罚晒太阳的事，再没有心中的隔阂和不快，因为他们昨天晚上在朋友们的掇和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了，大家正在拧成一股绳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惊人的大举动……

从这天开始，李岸以“培养玉妹妹”为由将婷婷完全甩在一边了，说这个星期暂时不和她鬼混，婷婷很不满意却无可奈何。所谓培养沈心玉就是让她到邢海洋家里会邢苗苗，这是李岸当初的承诺。党校的老师就是邢海洋的千金邢苗苗，比沈心玉大一岁。李岸希望两个有共同语言的小女子能够成为好朋友。他不认为社会科学真理只有马克思主义是大哥大，但从心里说绝不反对、不歧视别人信仰马克思主义，甚至对沈心玉这种信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尊重。邢海洋也信这个，至少在治理企业和对待农民工问题上，他的许多想法都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那一套有关，这当然并不妨碍他和李岸多年的友情，他那辆奥迪就是李夫人原来的坐骑，是李岸无偿送给他的。邢海洋比李岸大五岁，他们时常称兄道弟；通常李岸都叫邢海洋邢大哥。二人不仅是扬帆国企的老人老同事，还是一九七七年同时考上大学并且是同一个专业的同窗，更重要的是李岸承包国企扬帆，让邢海洋主管汽摩配件研发和生产以来，邢海洋每年都超额完成了任务。

头两天李岸带沈心玉来邢家大侃特侃沈心玉的事，半开玩笑半认真，便说不便说一鼓脑儿乱说，包括沈心玉制止李岸惩罚工人晒太阳；李岸带沈心玉去清算公司和出口部要她做总监说打屁都是香的；李岸退居二线要沈心玉当公司CEO，沈心玉说要把扬帆赤化了；甚至沈心玉的私事家事，他都东一鎯头西棒毫无顾忌扯出来说，乐得邢家老少忍俊不禁嘻嘻哈哈。小女子很乖巧，邢伯伯邢妈妈苗苗姐喊得蜜甜，甭说她出卖肉体为生计所迫，倘是比起那些为了金钱出卖灵魂的官宦权贵来总还要干净得多。她的朴实、单纯、认真，她对马列主义的热衷，对弘一法师的偏爱，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媚可爱、高雅清淳的素质，赢得邢家老少特别怜爱和高度赞许。沈心玉在羞羞答答支支吾吾哭笑不得之际，至始至终感受着一种沁脾的甜美和温馨。

后来几天，李岸送沈心玉来到邢家便邀上邢海洋一起溜了，每次都向苗苗丢下一句话“陪玉妹妹耍高兴”。两个小女子确实谈得来，什么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康德、黑格尔、李嘉图、魏特林、巴枯宁、拉萨尔、普鲁东、亚当•斯密、费尔巴哈、亚里士多德；还有马恩列斯毛、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共*产*党*、新中国；改革咋的人生咋的社会咋的。总之。二人一个称姐一个叫妹，说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思想，不到李岸来接沈心玉回家便止不住嘴。苗苗妈贤惠，天天都要给两个孩子倒茶水、削苹果，说苹果是果中之王，女儿家吃了养颜；而每当这时苗苗姐便要将苹果强行递到沈心玉手上。娘儿俩的热心热肠使沈心玉很感动，感觉这一家子是她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好人。

沈心玉在车间跟二百五学习不但工作上有所收获，还和张三等好几个农民工兄弟建立了友谊，整天心情格外愉快，八小时不知不觉一晃便过去了。刚好一星期，满打满算“过门”到丽红阁还差两天一个月，李岸突然决定让她回家。沈心玉在车间忘乎所以丝毫没惦着回家的事，一时激动不已，叫李岸拨通邢苗苗的电话，接过手机一口气说了足足半个小时，要不是苗苗说马上要上课也许她还要哆哆嗦嗦半个小时。跟着和婷婷通话，又是叽叽咕咕不歇气说了好半天。婷婷说要和珍姐梅花一起来送她，她征求李岸的意见却遭到戏谑：“玉妹妹懂不起哟，岸哥想在路上和你说悄悄话，她们来了方便吗？你就如实给婷婷说，就说我不要她们来送你。”沈心玉照此说罢，不想婷婷叫她把手机递给李岸，在那头嗲声嗲气地嗔怪：“岸哥，玉妹妹这一走，看我明天不过来好好收拾你才怪！”李岸说：“哟哟哟，你以为我怕你呀，我才巴不得你来收拾我哩！”

男人对美女永远是洒脱的，李岸不仅兑现承诺发给沈心玉六千块工资，还另外拿给她五万叫她给爸爸治病。“这次你回去把债还了，把爸爸的病治好了，再回来安安心心上班。至于以后的事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啊？”来李家这些日子根本说不上啥付出，沈心玉想到李岸会给她兑现工资，万万想不到会给她这大一砣钱，不由得“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岸哥，你的大恩大德玉妹妹永志不忘！永志不忘！”泪水扑簌簌往下落。李岸赶忙扶起她说：“玉妹妹你不哭，不哭了，啊？岸哥有能力帮助你，应该帮助你。”这是在卧室睡觉之前的事，倘若在大厅让黎妈看到，她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

去车站的路上李岸要给沈心玉发“奖金”，买了一套八千九百元的法国夏奈尔时装，还花五千多元为她买了一个漂亮的“苹果”手机。本来沈心玉想自己买个一千左右便宜点的手机，但是李岸执意要出钱为她买个好的。沈心玉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手机，琢磨着输入了李岸的手机号码，又叫李岸翻出婷婷和邢伯伯爷儿俩的电话储存起来。李岸说手机不难使，玩不几天啥功能都能搞懂。沈心玉明白，她还要上网，以前都在网吧上网，这一个把月没有上网心里还怪痒痒着哩。

长途汽车站告别时，李岸对沈心玉说，这一去可能好几十天，有啥难处了，钱不够花了只管给他打电话。他握着她的手，“玉妹妹，你是我心中的茉莉花，我爱你，很爱你，爱到我全部血液里去了！你记着，啊？”眼睛直勾勾凝视着沈心玉，从来没有那么郑重其事。沈心玉“嗯嗯”地颔首，眼里噙满晶莹的泪花。

第二天晚上，李岸正准备给婷婷打电话婷婷却自个儿来了，迫切要见李岸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孤家寡人的李总身边没有玉妹妹，不想婷婷还想谁？婷婷一进屋他就抱住她一气狂吻。

“小妖精召之即来，够姐们！”

“七八天没让人家来了，怪想你的。其实你不召之我以前不是一样来的吗？我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可就是你常常让我空欢喜！”

“今天我们就来个实打实的欢喜，啊？”

“嗯嗯嗯，我巴不得哩。”

“但是婷婷，你毕竟是陈就的人，我们不是在醉巴黎做交易，这叫‘偷菜’，懂吗？哪天你的陈哥晓得了咋办？”

“岸哥你真傻，我这叫送菜，啥偷不偷的？我肯送，你就肯尝是不是？你管他陈就干啥？自从和他龟儿子搞上他就说离婚，说说说说了五六年也没离成，他长期哄我我就不能哄他？”

“嗯，反正大家哄嘛，管他妈的三十三，哄一回算一回。其实行我倒不怕他，我是担心他晓得了给你找麻烦。”

“我才不怕他找啥麻烦哩。跟他做二奶这么多年了，未必我就让他这样拖着做一辈子二奶？我没找他的麻烦就算对得起他了。反正我是安心不和他过了。”

“嗯，岂有此理！格老子不哥们嘛，男子汉大丈夫说离就该离嘛，哪能让人家一辈子做二奶的。”

“岸哥，你不要说陈就。我晓得的，你其实也想让我做二奶。是吗？”

“这个嘛……啧，我也有点说不清楚。”

“说，是不是嘛？”

“其实我喜欢玉妹妹也喜欢你。”

“我晓得你喜欢玉妹妹也喜欢我。但是你总不能两个都娶来当夫人吧？”

“这倒是，叫重婚嘛，我可不敢。”

“玉妹妹都对我说了，她是有老公有家室的人，不可能嫁给你，所以你喜欢她也不能当真。”

“你说这个我晓得，她也对我说过。”

“晓得就好，我就怕你执迷不悟。”

“不会不会，我心中有数。她还要回来打工，我希望等着她哪一天想通以后，和老公离婚我再和她结婚。”这家伙性情耿直毫不暧昧，两个女人都喜欢，婷婷精明泼辣，娇美艳亮，婀娜多姿，气质高贵；沈心玉诚挚朴实，清纯秀丽，意韵淳厚且不失高雅。二人半斤八两，但是作为人生依托和事业伴侣他更倾情于沈心玉。玉妹妹最大的特点还在于更有思想更有内涵，这是她潜在的素质，是婷婷难以企及的高度。即便过性生活两个女人都叫床，婷婷烈性张狂大呼小叫，玉妹妹温婉缠绵哼哼叽叽，两个都很剌激他更偏爱玉妹妹的剌激。

“我就晓得你只想拿我当二奶嘛！”不能不承认，李岸的坦言使婷婷心头倍儿冰浸，却又毫无办法，这本在她意料之中，难于接受又不能不接受。惟一的寄托就是时间，她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李岸一心想和沈心玉过日子，害怕婷婷怀上身孕惹麻烦，问她平常怎样避孕，婷婷说吃药，李岸说那你继续吃吧，婷婷“嗯嗯”地答应，本来就吃着的哩。

婷婷第一次钻进李岸被窝，缠缠绵绵中主动提出为李岸做*口*交*，这是她为笼络、讨好李岸临时想到的“招术”，是她从风月场过来唯一的一次，可谓煞费苦心！沈心玉不做这个，李岸也不喜欢这个，婷婷主动要做他就让她做了，不想扫她的兴。但是做着做着他就感觉不咋的了，忍不住狠命一下把婷婷搂着压在身下，觉得还是以常规姿式安逸得多。

李岸没有留婷婷过夜，婷婷也说要瞒着陈就暂时不必在这里过夜，只要岸哥喜欢，她天天来陪他就是。

不觉一月出头，虽然婷婷几乎天天来丽红阁并且极力讨李岸欢心，仍然没有扭转他的“爱情观”。有几个晚上她赖着不走，反复叨叨沈心玉有老公有个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相濡以沫的老公不可能离婚不可能嫁给岸哥；反复叨叨她已经甩了跟陈就明确提出偏要嫁给岸哥死活要嫁给岸哥，但是李岸不吃她这一套，扯南山盖北网拐弯抹角逗她乐子逗她开心，始终不同意娶她，这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么？如此拖下去“两口子”的《三步曲》岂不要半途夭折？陈就不能不抠脑壳，他双手抱着脑袋瓜子几抠几不抠果真又抠出来一个高招，婷婷听他说起不由得心花怒放。

这是婷婷例事刹车后的第一个晚上十点钟左右，她哭声泣气娇声嗲气给李岸打电话，说她和陈就彻底闹翻了，希望岸哥来陪陪她。李岸很快开车赶来，婷婷打开门搂着他嘘唏不已，说陈就不知咋的晓得她和李岸好上了，坚决要撵她走，要把房子收回去，她不让房子他就不让她在醉巴黎上班，她不知咋个办才好。以前婷婷对李岸说过房子的事，没说陈就有手谕，只说房子是陈就暂时给她住的。

李岸扶婷婷坐到沙发上，气愤地说：“哦，跟他龟儿子五六年全让他白搞呀？哪有你这样做二奶落得鸡飞蛋打的傻瓜？狗日的歹毒，真他妈的歹毒！”

“岸哥，我是爱上你以后因为冷落他他才这样收拾我的呀！他还说，如果我交出房子了大家就好说好散，我还可以在醉巴黎上班。不然大家就撕破脸不认人了。”婷婷抽抽噎噎，一边说一边将脑袋埋进李岸怀里。

搂着哭哭泣泣的美女，无论多大个男人都不能不心太软。岸哥鼻头一时间酸叽叽发痛，连连拍着婷婷柔嫩的肩膀，“不哭了，乖乖，不哭了，我想想，这事你一定要我想想，啊？”掏纸巾给婷婷揩眼泪，柔柔地，很心疼的样子。想啥办法？那里沈心玉不久就要回来，他还好意思让婷婷住进家里？

“岸哥，我知道你喜欢玉妹妹，但是你也是喜欢我的呀，我至少也算是你心爱的情妇吧？你就让我搬到你那里去吧，啊？”

“这咋好？这不好吧？我和玉妹妹在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黎妈是看到的，你天天来天天走我不怕她说，但是你来长期住着不走我就怕她说了。玉妹妹回来了咋个办？”李岸如此推脱并非出于真心，他怕黎妈说什么？啥时怕黎妈说过什么？让婷婷正正经经住进到丽红阁来了，只怕得罪玉妹妹，得罪这个让他痴迷痴狂的决心要讨过来做正二八经老婆的杰出的乖乖妹啊。

“你不是还有四五间屋子空着吗？即使玉妹妹回来了我们各住各的也没啥的嘛。关键是陈就要撵我走呵！岸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嗯，我一定帮帮你。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你估计今晚上那杂种会来你这里吗？”

“他来干嘛？我们在醉巴黎闹得乌烟瘴气，吵得不可开交，他来我会理睬他？”

“嗯。我倒不怕他大舅子啥公安局副局长，主要是怕他突然撞进来看到我们俩在一起不好。”

“不会来不会来，他说给我三天期限，三天以后他可能就要来撵我走了。况且他来了又咋啦，已经明摆着我们俩是这回事了。”

“唉，婷婷妹妹，你也是哟，咋个遇到这种人了！多漂亮的姑娘呀，年纪轻轻就跟他当二奶，格老子五六年了连这个破房子也要收回去。他狗日的还是他妈个人吗？”

“岸哥也，你看我咋办啦？你就发发善心让我到你家去住吧？你不想娶我总该让我有个窝窝吧？有个心灵的寄托吧？我都说过了，你爱玉妹妹这我知道，但是她爱你吗？她愿意离婚吗？她不离婚你又如何爱她呀？怎样结婚呀？就这样爱一辈子吗？你知道我是深深爱你的呀岸哥！是想和你规规矩矩过日子的呀岸哥！是愿意好好侍奉你一辈子的呀岸哥！你为啥就这样不理解我的心呢？你好好想想，我们正二八经接触以来，妹妹哪点对不起你？你想想吧。真的真的，我是把全部心肝都掏给你了呀，岸哥！”婷婷顷刻间又是泪流满面了。

“婷婷，你不哭了，不哭了，我不是说了你让我想想嘛。”李岸说着又给婷婷揩眼泪，捧起脸蛋轻轻地吻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吻她乖巧的鼻头，吻她殷实的红唇。她那泪水洗涤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她的红唇充满火热的气息和无限的性感，她长长的秀发飘拂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柔顺妩媚，她的全身涌动着充满勃勃生机的青春活力。她的身世污浊而单纯，她的经历平静而坎坷，她做过坏女人也做过好女人，但是归根结底她是一个弱女人；她和每一个女人一样应该有自己向往的幸福生活。李岸此刻的感受，是他在一切女人那里都不曾感受过的大男人对如花似玉、柔情似水的女人的深深的怜爱。细细想来，他这个全市全省大名鼎鼎的堂堂亿万富翁，不要说包养一个情妇，即便包他三妻四妾，养他七奶八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中国官场好多类似的人物他都懒得去数过来，不要说接纳一个婷婷，十个百个有九个九不拿本本，也没有啥玩意顾忌的。拒绝这个弱女子美人儿绝不是他这个大男人的德性，绝不是。至于玉妹妹回来作何想，她那么善良而柔弱，那么温顺而卑谦，本就有心“让贤”的，还怕她不感恩不依赖他，不和他上床不和他拿本本么？他自有办法叫她离婚叫她拿本本的，担心得罪她实在是瞎子戴眼镜——多余的圈圈。

　　　突然门铃响起。无疑，来者陈就。他有钥匙却故意摁门铃，从独角戏到双簧现在正式上演。
　　　“哈哈，你们干的好事！”婷婷开门后，陈就一边走一边干嘘嘘叫，盯住李岸佯装吃惊，“原来是李总李兄啊！？我就猜到是你，婷婷还不承认哩。你好你好！”
　　　李岸仰面靠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只动嘴巴：“你比我好些，好得多！是专们来抓现行的吧？”
　　　“李兄，不存在，绝对不存在。我不过是来看看婷婷，也顺便叫她腾房子。”陈就挨李岸坐下，掏出COHIBA递给李岸，“李兄抽烟。”
　　　“嗯，COHIBA将就抽。”李岸撑起身子，掏出火机自己点上火，“我说兄弟，人家婷婷跟了你五六年，你却叫人家两手空空，连这破房子也要收回去，是不是太不够哥们了？”
　　　“不不不，李兄，你不能这样说，吃的花的我为她付出够多了，卧室两个大衣柜你去看看，还拿了些送人，现在里面都是塞得满满的衣服，全是名牌。啥子丽迪莎、格多、东殿、奥华；啥子LO风格，英伦风格，波西米亚风格，动不动两三千四五千；还有她用的这门那样的洋化妆品，动不动也是一两千，没有一样不是我给她买的。”
　　　
“陈就，你不要说了，我不爱听你这些屁话！我跟到你这么多年，你说离婚说到现在也没离，一直欺骗我。人家那些包二奶的男人车子房子票子几十万几百万地送，几件破衣服化妆品你也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你？你不是人啦！”
　　　
“行了行了，婷婷，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了，事情明摆着，我成全你们！你三天之内请走人。这房子我不会给你，这些日子我老婆晓得我把房子拿给你了，天天扭到我闹，非要我把你撵走。你晓得我受了好多气吗？”陈就瞎说，老婆不过是晓得他和婷婷的情人关系，并不晓得他买了这套房子。“所以你必须三天之内搬出去。搬出去你还是继续在醉巴黎来上班，四千五工资不少你一分。你搬家了，我还给你每个月报五百元交通费。至于我们的关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李兄，你看我这样够意思吧？”
　　　
李岸一脸冷笑，鼻子“哼哼”两声，说：“兄弟够意思，真够意思！不过我要把话说清楚，不是你成全不成全的事，你成全也得成全，不成全也得成全，婷婷愿意跟哪个就跟哪个，这是她的自由，本人没有和你抢和你争，你没有本事留住她，就不要卖乖了。不是本人吹牛B，你这破房子送给我我也瞧不上。婷婷你搬家就是了，搬，今天就搬！还有，婷婷在不在你那里打工都无所谓，我可以随便在扬帆给她安排个工作。不过我尊重婷婷的想法，婷婷你看你愿意到扬帆来还是继续留在醉巴黎？”
　　　
“哎呀李兄你就不要说这个了，婷婷在醉巴黎的工作我是相当认可的，而且她早已经干得得心应手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婷婷你说是不是？好歹我们的朋友关系还可以保持的嘛，就在醉巴黎上班，啊？”
　　　
婷婷不说话，装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岸，想让他表态。李岸明白婷婷的想法还愿意留在醉巴黎，说：“行了行了，不说了，婷婷你暂时就在醉巴黎上班。搬家的事简单，明天一早你就可以来收房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兄够哥们！”
　　
“婷婷，我们马上搬。你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了。不过兄弟，我还有个要求，婷婷在你那里工作你必须一如既往待她。”
　　　
“李兄放心，小弟这点都做不到就不是人了。婷婷太会处事，大家都服她管，我那里需要她这样的人才。婷婷，你东西多，你看需不需我帮忙送一下？”
　　　
“你要帮忙我也不拒绝，反正岸哥的车跑一趟也装不完。”
　　　
马上行动。婷婷东西确实多，乱七八糟铺的盖的穿的戴的用的玩的吃的喝的，两个哥哥的宝马和奥迪在一西一东的枫竹苑和丽红阁跑了两趟才拉完，时辰已近三更了。
　　　
婷婷如愿以偿正二八经钻进李岸被窝，李岸还是那个说法，如果玉妹妹回来后愿意和老公离婚嫁给他，他肯定娶她；如果人家说起他两个夫人，婷婷就是二奶。婷婷说二奶就二奶，这个社会二奶三奶三妻四妾野老婆一大群家常便饭，不外乎有证无证的问题，两厢情愿谁也管不着。李岸心里有数，不宜对婷婷说，她这个二奶能做多久他不在乎，长期做更好，但是只要她想走随时走就是，到时他绝不会亏待她。
　　　
双簧戏不过是陈就和婷婷的两条计谋之一，之二紧随其后，婷婷断定只要不出意外，姓李的入我彀中指日可待，从此以后她将拿润喉片当避孕药打马虎眼。她蓦然醒豁她和陈就是两条猪，两条大蠢猪，早就该扔下避孕药吃润喉片的。陈就那帮哥们晓得婷婷傍上扬帆的李大老板，问陈就咋个回事，陈就大大列列说，李岸是亿万富翁不傍不白不傍，婷婷不是他的女人爱傍谁傍谁，萝卜扯了眼眼在，人生就那么回事，只要他想和婷婷做爱就能做，这才是硬道理；如果从醉巴黎大局考虑，从全体哥们的利益考虑，他和老婆的关系只能巩固不能削弱，婷婷“背叛”他未必不是好事。兄弟们都夸他实际，夸他宽宏大度很有战略眼光。
　　　
为了让婷婷贯彻实行“第二步”方案，陈就让婷婷自己掌握上班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婷婷每天九点钟起床，洗洗漱漱梳妆打扮一番，吃过早餐十点多钟才打的去醉巴黎，只要不担任值班经理，她比国家公务员早九晚五还安逸。尽管婷婷对珍姐和梅花说已经和陈就拜拜和李岸好上，但是暗地里一如既往，二人无论何时想娱乐了关上门就实行，二奶还是原来的二奶，热烙还如原来一样热烙。这事李岸同志即便背着八卦做梦也想不到。

张典珍和梅花知道沈心玉是临时陪伴李岸，觉得婷婷这样做似乎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沈心玉回来后李岸两个都接纳事情就不好想了。她俩甚至害怕李岸心里只有沈心玉，对婷婷仅仅是同情而非真爱，以后婷婷又落得个是鸡飞蛋打。但是婷婷不这样认为，说李岸对沈心玉的爱不管有多深，她都不会和老公离婚嫁给李岸，也如对陈就说的沈心玉有个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相濡以沫的老公曰曰。这家伙瞒着《三步曲》假戏真做，使张典珍和梅花对她和沈心玉都有些牵牵挂挂放心不下，摸不准二位这样傍上亿万富翁将来自己的人生究竟会落个什么结局。

　　　　　　　　　　　　　（十二）悲惨失亲人　　　

话说沈心玉。回家那天坐五个多小时长途汽车走两个小时路，还在坡上的时候便看到五岁的女儿雪雪象小鸟一样飞过来，清亮的童音一声声荡漾在山野，清脆悦耳，给妈妈心中凭添异常的喜悦也凭添说不出的凄凉。
　　　
“啊，雪雪，我的乖乖女儿，你咋的先看到妈妈了！？”沈心玉抱起女儿亲了亲，“外公还好吗？”
　　　
“外婆好，外公不好，还像以前一样，每天就喘粗气，咳嗽，还吐血，有时在床上干叫，打滚。外婆给他喂药，一边喂一边哭。妈妈，你是带钱回来给外公治病吗？你把外公弄到市里去住院吧。”女儿乖巧的眼睛紧盯着妈妈，包含期盼。沈心玉不禁骤然心酸，眼睛模糊起来。
　　　
爸爸的尘肺病是在一九九七年至两千年在深州惹起的。爸爸是风钻工，那时建设国际城和省港城，爸爸的工作就是在深达几十米的花岗岩地层下面打风钻爆破建桩孔，用来灌注水泥打地基。这个工作不见天日，又累又脏，整日粉尘笼罩，工人们个个都像京剧演员，除了两个眼睛让人明白是活物，谁也认不出谁是谁。几年来爸爸患上气喘、咳嗽、咯血的毛病，人一天天瘦削，体力一天天衰落，后来实在累不下了才放弃工作回到家乡。随爸爸一同回来的还有好几个老乡，他们和爸爸一样都是尘肺病，因为没钱治病，其中有几个早在几年就一命呜呼了。爸爸命硬，虽然病没有医好但因女婿儿的经济支撑和乡邻的借助，断断续续勉勉强强医着，好歹还支撑百十来斤活肉一直到现在。沈心玉能读到高中毕业，能买几大柜子书籍，能在旧房子旁边搭墙勉强盖一间新房完结婚姻，多半靠爸爸那几年辛辛苦苦打拼换来的。如果不是爸爸治病花销太大家里太困难，她绝不会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也绝不会早早就将自己嫁了，更不会到如今抛弃妈妈和女儿，无以为计背井离乡出来打工。
　　　
第二天一早，妈妈搀着爸爸，沈心玉抱着一床大草垫，后面跟着女儿，老老少少抄近路颠颠跌跌从自家的红薯地一路踩过来。以前的水利设施和引水渠多年失修报废了，庄稼没有水灌溉，枯黄的薯叶蔫头耷脑，不踩它无收成踩它也无收成随便踩就是。其实这庄稼不种也罢，没有农业税了，但种子、化肥、农药等等各种开销却比农业税不知要多多少倍，无收成赔血本有收成也赚不到钱。
　　　
一家子走上机耕道，爬上路边的拖拉机，沈心玉铺上草垫，妈妈抚爸爸坐下来，拉着爸爸干瘪的手说：“老头子，玉儿这回带的钱多，肯定能治好你的病。你在医院一定要安安心心养病，啊？”爸爸身子骨靠在车厢壁头直是点脑壳。
　　　
沈心玉要尽孝道陪爸爸治病，加上年轻脑瓜子好使在外面好办事，最好让妈妈留在家里带外孙女。拖拉机“突突突”冒起几股黑不溜秋的浓烟开走的时候，婆孙仨都挥着手落泪，仿佛这不是送病人到城里治病而是和病人永诀。
　　　
十块钱十八里坐到县城，再坐十块钱大客车就拢上次爸爸住的市人民医院。到了医院医生给爸爸的鼻孔插上两根青绿色的氧气管，爸爸尖瘦的脸庞依然尖瘦，迟滞木然的神情依然迟滞木然；低垂下颌羸弱不堪。沈心玉猛然感觉爸爸在她走后这些日子，生命像自由落体迅速地滑坠下来，整个人竟然形同骷髅了，心里比刀剜还难过。她这次钱多不怕花钱，一定要伺候着爸爸把病治好再回省城。

　　　沈心玉每天上午在医院超市两点一线安排她和爸爸的伙食，下午看书，晚上则陪爸爸散步小憩。医院的绿化很美，有山有水有草木，还有好几个漂亮的亭台楼阁，爷儿俩一坐便是一两个小时，爸爸不甚言谈，多半听女儿讲外面的故事。
　　　
沈心玉没看别的书，单看马克思主义，特别有些日子专门看《国家与革命》，她在省城第二次读却没有来得及细细研读总结心得，想再好好读一读做个笔记。她每每趴在床头读得很仔细很认真，有时医护人员进屋也不晓得。《国家与革命》是列宁关于国家和法学说方面的最重要的著作，是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和法学说发展中的重要里程碑。书中最完整最集中地概括了马克思主义关于国家的基本思想，鲜明地揭示了国家的阶级本质，充分论证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性。这部著作在指导俄国十月革命和苏维埃政权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对中国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国家建设也产生过重要影响。其基本立场和方法对于指导无产阶级革命斗争和政权建设具有深远的意义。沈心玉反反复复点点滴滴地阅读，一天一点儿，两个多月记下了厚厚一本笔记。几个医生和护士小姐很不理解她何以整天痴迷这种“天书”，背后叽叽喳喳都说她有点古灵精怪。
　　　
可叹人算不如天算，也就这么两个多月的时间，苦命的爸爸没有为孝道的女儿继续活下去，最终病情恶化一口气不来呜呼哀哉了。村里几个和爸爸一起得尘肺病的乡亲回乡下几年就死了，爸爸还算活得长的，好歹拖了近十年。但是不管咋个说，一个没有步入六张的人告别人世，总是使人惋惜使人痛心的事，生命苦短恰恰在于爸爸染上这个病了。
　　　
沈心玉肯定要给老公打电话。沈心玉回到家后还向他说一定能把老人家病治好，中途也多次说病情稳定，不想现在说走就走了。赵治坚持要回来为岳父送葬。安葬爸爸那天天空阴云密布，寒风瑟瑟，山间竹笼鬼哭狼嚎呼呼嘶叫。刚刚掩埋好老头子，哗哗啦啦的雨就砸下来了，沈家和赵家及其众多乡亲好友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
　　　
还债除脱八千多，住院花去三万多，再加安葬爸爸，沈心玉带回的钞票几乎整了个净光。她没好对赵治说自己和李岸的关系，只说是向一个好朋友借的钱，回省城后慢慢挣来还。其实她在收下李岸的钱时心里就打主意要还给李岸的。赵治说借债还钱理应当，他刚刚认识了一个搞装饰队的老板，已经说好有空就去干泥水工，这样干两份工作找两份钱，很快就可以把债还了。老公以前做过几年泥水工，肯定能胜任。沈心玉说自己现在也能挣钱了，劝赵治打两份工要力所能及，不能要钱不要命，一定要保重身体，保证每天睡眠七个小时，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垮了。赵治说晓得晓得老婆你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侍候爸爸的日子里沈心玉和婷婷通了两次电话，还向她讨要珍姐和梅花的电话，告诉她们爸爸的病情，告诉岸哥给她安排工作的情况。几个姐妹很高兴，都说沈心玉能在扬帆站稳脚跟，今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沈心玉也给李岸打了几次电话，李岸除了关心她爸爸的病情，同时再次表白他爱她，向她解释他和婷婷不过是临时玩玩。尽管她再次强调有老公有女儿不会嫁给他，他仍然坚持说他只爱她。
　　　
沈心玉当然也给苗苗姐打过几次电话。有一次给苗苗姐打电话特别有趣，沈心玉说爸爸病房有个破电视，国庆六十周年阅兵式，当她看到受阅队伍中出现“***思想万岁”方阵时感觉特别来劲特别过瘾。那边邢苗苗顿时哇哇哇乱叫，啊啊啊，玉妹妹你还真信那个呀，你咋个信那个了呀？赵本山的《卖拐》哩，明白吗？十足的赵本山卖拐哩，明白吗？沈心玉一时张口结舌，半天才醒豁过来，连连鸡啄米似的点脑壳，“哦哦哦……苗苗姐，我明白了，明白了！”她站在病房窗前，躺在病榻的爸爸接过话头有气无力地滴咕说：“玉儿啊，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不医了，我要回去了，你带我回去吧。回去死总比死在这里强啊！我的病是医不好的，真医不好的，你不要把钱都浪费完了。”
　　　
医生对爸爸的病从来没有下结论，总是说慢慢来、有希望。钱浪费完了只要能把爸爸的病治好，不正好遂心如意么？但是事与愿违，结果是医生的话打水漂了，爸爸的话倒是兑现了。
　　　
现在，沈心玉要回省城，赵治要回深州，小俩口一起出发去县城。沈心玉乘汽车东进，赵治乘火车南下。殷殷情深诉不完，苦苦衷肠道不尽。沈心玉先上车，二人相望泪眼无语凝咽，缱绻离愁揪心揪肺。当老公的哪里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个标准的他自认为清纯的好妻子的泪水里，饱含着对他多么深深的惭愧之情呢！说好春节一定回家，好在没两个月大家还要见面。
　　　
客车在路上抛锚几个小时，沈心玉凌晨两点多钟才拢省城长途站。她没有麻烦岸哥来接她，不想摁过门铃出来开门的不是黎妈也不是岸哥而是婷婷。
　　　
婷婷喜不自禁，接过沈心玉的包袱乐呵呵地说：“哟哟，妹妹，真想你呀！我们都很想你呀！咋个深更半夜才拢，也不不打个电话叫我们来接你？你在乡下我没给你说，我已经搬到岸哥家里来住了。保姆请了几天假回乡下了，家里就岸哥和我。”
　　　
其实婷婷搬到丽红阁来，沈心玉在乡下已经听珍姐和梅花说了。婷婷和岸哥没说，想必是不便说吧，但说不说又咋个呢，回来不就知道了吗。“哎呀婷婷姐，我走了岸哥有你来陪是好事呀。这以后我们真是‘一家人’了。”沈心玉绝不会和自己这位婷婷姐争风吃醋，岸哥爱咋的咋的，即便他们要结为夫妻也不关她的事，反倒打心眼要为他们祝福。她非常爱老公爱女儿，压根不会抛弃老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结婚以来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嘴，相处很融洽感情很深厚。但是现在婷婷搬来了，她往哪里搁呢？她是否要另外住间屋子呢？岸哥究竟咋个安排的呢？
　　　
李岸听到响动晓得沈心玉回来了亦披衣起床迎接。沈心玉不能隐瞒爸爸过世的事，说起时眼里含着泪水。李岸和婷婷都安慰她。婷婷曾经看着沈伯伯乐乐呵呵扛着被卷去深州打工，一个壮壮实实手臂肌肉冒疙瘩的庄稼汉，一晃没有几年就病倒了，现在说走就走了。唉，命啊，生死由天谁也没有办法哟。其实她很清楚，村里得尘肺病的人一起和沈伯伯回到乡下的刘娃、张二妹、陈三娃的爸爸，早在好几年前就走了哩，沈伯伯还算老天有眼让他多活了些日子。
　　　
按说沈心玉这晚就寝不是问题，房间多的是，随便铺张床就行，或者在黎妈屋子暂时住一晚上也行，但是李岸决定更新观念大家一起睡，说五尺八的豪阔大床再睡两个三个都不是问题。沈心玉和婷婷大眼对小眼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应对。李岸看出婷婷无所谓，沈心玉有些犹豫，问她愿不愿意。
　　　
“黎妈不在”，沈心玉说，“我暂时睡她屋里吧，或者将就沙发……”
　　　
“沙发像话吗？你睡黎妈屋里我也睡黎妈屋里，还叫婷婷也一起睡黎妈屋里，这不是一样的嘛。”
　　　
沈心玉瞄一眼婷婷，显得似乎有点可怜巴巴。婷婷拉过她的手抚摸着说：“妹妹你就别犹豫了，还有啥羞答的吗？我们都是那号人，就听岸哥的，啊？”
　　　
是的是的，都是那号人，那号人不是人，那号是猪是狗是牲口。这事究竟算个啥事？当下社会就这个样？有权有钱的人都这德行？肯定的，从那号人过来的人没有什么不可以做，何况你想想，岸哥的大恩大德永志不忘是说着玩的吗？你还要干吗？遇到岸哥可是你今生今世的福份啊！暂时这样鬼混下去总比再做那号人强吧？沈心玉微微点了点头，鼻子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岸叫婷婷先休息，而他却一直等着沈心玉沐浴完才和她一起上床。先头他和婷婷做过爱，现在雄不起来和沈心玉做爱了，但是他要搂着沈心玉，搂得她欲火中烧却又不能不遏制着丝毫不动声色。不安心嫁给岸哥大家不来性生活未必不是好事，只道是现在这个样子岸哥要她来她不能不来，并且必须把这种无法无天荒诞不经的日子一天天厮守下去。然而这时候她又不能不想起老公，不能不心生愧疚，任悲凉的涟漪在心里一个劲折腾，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十三）与长辈对话　　　

沈心玉休息一天后和李岸一起到公司上班，坐上车对李岸说，上班挣工资了，一定要慢慢存钱还给李岸。李岸说那两个钱本来是送她的，但是她要犯神经病他也没有办法。
　　　
邢海洋没让沈心玉直接去铸锻车间，要带她到全厂去转一转。他拿来两顶崭新的蓝色安全帽，一顶递给沈心玉一顶自己戴上。昨天沈心玉和苗苗姐通电话听说邢伯伯今天要带她到全厂巡视，果然不假。几个副总唯有邢海洋和沈心玉接触最多，对沈心玉特别好，最欣赏她的马列水平，女儿苗苗说她的马列水平不比他们党校的任何一位老师逊色。邢海洋打心眼希望她成为名副其实的扬帆人，最清楚李岸对她的爱超越“月亮代表我的心”，或迟或早会想办法让她抛弃老公更新婚姻。这事一旦成为现实，说不定李岸真要让她主持扬帆大政，这是邢海洋求之不得的。而在沈心玉心目中，在这个省城，唯有这位慈眉善目，宽厚仁慈的邢海洋是她最为尊重的长者；唯有苗苗姐是她最为尊敬的知音。
　　　
扬帆公司的生产车间全部坐落在一大片丘陵里。走出机关区域是一条主干道，能看到远远的一幢幢高大的黑咕隆咚的厂房，隐隐传来轰轰隆隆的机声。天空阴暗，冷风飕飕。公路两旁，一排排高耸云天的杨槐树望不到头，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厂区，片片黄叶飘零，打着滚儿飞扬，静静地撒在水泥公路上，几分凄凉几分沧桑。五十余年整整半个多世纪，它们默默地见证了扬帆荣辱兴衰的全部历史，记载两代人的耕耘和付出，积淀何去何来那些风风雨雨的征程。
　　　
邢海洋一九七三年十九岁在扬帆参加工作，除了一九七七年到一九八一年四年大学时间，他没有离开扬帆半步，是扬帆从国企到私企活生生的见证人。他的父母和李岸的父母均是以前扬帆的创业者。扬帆一九五九年建厂时总投资三千万，至一九八九年三十年间，生产蒸蒸日上效益年年增长，为国家上缴税收整整十个亿即三十多倍于投资的回报。扬帆工人阶级以国家主人翁的姿态积极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同时享受社会主义建设的成果，两千多职工一万多家属沐浴社会主义的阳光，几十年享受住房、医疗、教育、养老等国家福利保障，安居乐业，平安祥和，无忧无虑。但是随着厂长负责制的推行，一位姓曹的厂长把持了大权，上任尹始彻底抛弃党的一元化领导，抛弃厂里一以贯制的《鞍钢宪法》和大庆精神，一手遮天一言九鼎，工人们叫他老板他自己也称自己是老板，很快潜移默化把工人化成一文不名的雇佣，都说自己是曹老板的打工仔。遗憾的是这位老板很不得力很不争气，执掌企业仅仅两年多不点生产逐年下滑及至陷入全面亏损，让职工们五六年里没有拿到一分一文奖金，整整三年多发不全工资，职工们收入越来越少，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一九九五年，这位仰仗秋天的果实频频演绎“春天的故事”用市场经济洗礼扬帆的曹老板，以洗去一亿九千多万钞票外逃美国享清福为休止符，把一个好端端的长期盈利的企业完全彻底洗白了。
　　　
“我听岸哥说后来就开始搞风险承包，先前定的承包金一百万无人接招，市里的头儿们饥不择食，最后一降再降，降到二十万才落到岸哥捡便宜，再以后就变成岸哥控股的私营企业了？”沈心玉说。
　　　
“嗯，你岸哥确实捡了便宜。有些事让人想起来很心酸。当时大家看着企业垮稀稀的样子巴不得有人出面来挽救它，李岸接手其实是件大好事情。但是后来市里进行现代企业制度改革，搞资产重组、改制转轨，实际上是变卖扬帆，资产评估之跷蹊，一部30千伏安的新电机作价二十元，两吨重九成新的30车床作价一百元，十几吨的行车作价一两千元；不管哪种机器设备，差不多低于原价一两百倍，比卖破烂不如，这就让人不可理喻了。职工们心疼不已，群情激愤，纷纷谴责这种贱卖国家资产人民血汗的罪恶行径。他们不知道其中还有更蹊跷的事，比如隐匿资产，放大库存，虚列负债，伪造欠薪，做假呆坏账核销等等，但是他们断定个中有鬼，直言不讳李岸搞权钱交易，呼天骂地，骂市里的领导也骂李岸，骂他们借改革之名中饱私囊。可是骂归骂，到最后终不敌强权势力一意孤行，国企扬帆还是从性质上变成了李岸的公司。市里起作用的主要有两个关键人物：贺西离和林守道。他俩当时一个是主管工商业的副市长，一个是市工业局局长。但是工人们认不得他们，直接把怨恨撒到李岸身上，反过来李岸也对工人们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接手公司当即就裁减了很多老职工，以后几年他得到市里支持，继续搞所谓改革，啥‘竞争上岗’、‘减员增效’，一步步强行职工们四五百元买断工龄下岗。这些人大部分是‘四零五零’，二三十年大半生最有生机和活力的年华付出给扬帆***给国家，几千或者万把块钱就打发了，不值富人们的一顿饭，不值款哥款姐们养的一条宠物狗。很多人想不通跑到市里和省里告状，也有告到法院的，以为法律会帮自己说话，结果法官们说全中国没有一家法院敢受理国企下岗职工的申诉，没有这个先例；前两年还有人告到北京去了，可惜告来告去告到现在好几年了也没有告出个明堂。”
　　　
沈心玉说：“岸哥向我吹过一些他发家的事，但是从来不提他咋个把工人整下岗的事。我一直不理解，改革就是让工人下岗，让少数人暴富，让某些人一夜之间变成资本家？还听一首歌，‘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耻更下流的语言么？我真的很不理解这个事。前不久我看到一份材料说，一九九二年到两千零六年，十几年的私有制改造，不仅造成五千万职工下岗失业，而且致使上十万亿的国有资产轻松地流失到一些硕鼠腰包。岸哥也许还算好的，多多少少拿出了一些真金白银，不管这些钱是怎样来的，到底还算出了点血，更多的则是空手套白狼，让国家的银行掏钱垫本把公家的企业整成自己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这种搞法恰恰违反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

　　　邢海洋说：“不仅违反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而且严重违反了《宪法》和《党章》。国家从一九五四年、一九七五年、一九七八年、一九八二年先后四次制定和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再三肯定‘国家要优先发展’或‘保障巩固’国有经济即社会主义公有经济；现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是后来历经一九八八年、一九九三年、一九九九年、二零零四年四次修正案修改的《宪法》，第一条就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根本制度。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破坏社会主义制度。’第七条规定‘国有经济，即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经济，是国民经济中的主导力量。国家保障国有经济的巩固和发展。’对原有要‘巩固’的，今后还必须‘发展’。国有企业和集体所有制企业都是社会主义的公共财产，所以现行《宪法》第十二条规定‘社会主义的公共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国家保护社会主义的公共财产，禁止任何组织或个人利用任何手段侵占或破坏国家和集体的财产。’《宪法》没有任何条文规定可以允许任何个人或组织对公有制经济实施私有化改制。《中国***章程》也在总纲里特别强调‘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就是说，不管哪一级政府，不管哪一位大人物主张推行国有企业私有化，都违反了《宪法》和《党章》规定。国家允许多种经济成分并存，鼓励发展私营经济, 绝不是削减公有制经济，绝不是对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进行资本主义私有化改制，更不是让职工下岗失业。心玉你也许清楚，到如今全国国企被搞垮差不多百分之八九十了，但是还有人对仅存的这点国企不满意，说国企垄断，国企制造了社会不公，国企工资高了，要继续推行‘国退民进’，继续深化‘国企改革’，也就是继续要搞私有化，真是邪门得很啦！”
　　　
邢海洋继续说：“新中国的国企主要来自几个方面：一是以前***政府的兵工厂，即国民政府以国家名义管理的企业；二是有帝国主义背景的官僚买办企业，两种都被人民政府没收以后成为新中国的国有企业；三是民族资产阶级办的工厂，通过赎买政策，改造成为了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企业；四是人民政府投资兴办的企业。他们都是中国人民奋斗几十年、来之不易的革命果实，是人民的家当，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主导力量。刚解放后我国急需建立一个独立完整、门类齐全的近现代工业体系，我们的第一辆汽车、第一架喷气式战斗机、第一艘万吨油轮，还有当年全国最大的大庆石油基地，最长的南京长江大桥，以及‘两弹一星’等等成就都是国企的功劳。就是说，国企从零起步，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使中国的工业从一张白纸一跃成为世界第六大工业强国，第三军事强国，不是没有效率而是创造了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效率奇迹。当然，现在国企还没有全都搞成私有化，还有一部分国企活起的，主要是中央国企还没有全部被整死完，地方国企也有少量活着的，但是这点仅存的国企已经不是毛*泽*东*时代真正意义上的国企了，名称从以前的‘国营企业’变成了‘国有企业’或者‘国有控股企业’，基本上不再具备以前的全民性质，作为管理层，他们不再是公仆而是变成了典型的官僚特权阶层，其收入之高超过工人十倍几十倍了，这还不包括那些灰色收入。用《宪法》和《党章》衡量，这种改革绝不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自我完善，而是走的一条抢劫国有资产，抢劫人民血汗，把工人阶级完全边缘化，化为弱势群体的邪路。市里变卖扬帆，让岸哥当资本家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岸哥把原来扬帆国企职工弄下岗是不讲良心；以四五百元买断工龄就是掠夺职工的血汗。”
　　　
沈心玉说：“我听说市里的电力系统，还有燃气公司、烟草行业的职工买断工龄一年一万以上，另外还有一笔大数目的奖励，扬帆才四五百元，为啥这样低呀，难道上面没有个标准吗？”
　　　
“有啥标准？乱都乱套了有啥标准？各行各业各其事，掌门人高兴时流淌道德的血液多给你几文，不高兴时不流淌道德的血液少给你几文，就这样简单。去年市里的公务员买断工龄一年是一万五，这就更没法比了，开销国库的和创造财富的人都是人，但是没有公平公正可言，有的只是人为的三六九等，天壤之别。一些无良精英公然宣称‘为了达到改革的目标，必须牺牲一代人，这一代人就是三千万老工人。八亿多农民和下岗工人是中国巨大的财富，没有他们的辛苦哪有少数人的享乐，他们的存在和维持现在的状态是很有必要的。’为甚么要牺牲一代人？究竟你那个‘改革的目标’是个啥？只让少数人富起来而让多数人穷下去？本来，工人阶级能够端上铁饭碗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更是新中国建立后*毛*主*席和*共*产*党为人民谋利益最集中的体现，可我们却偏偏要砸烂它，你砸我砸上下齐砸，大大小小统统砸，社会保障还没有建立起来就一气乱砸，砸了再来扯。我看着大伙儿几十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辛勤付出，许多人最后下岗失业陷入贫困境地，却没有人为他们呼吁为他们补偿，明明白白的不合理不公平不公正却没人管，想起来心里就难受。我不反对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是我反对让一小部分人富起来的时候让另一大部分人穷下去！”
　　　
“我有一个下岗女工朋友”，沈心玉说起珍姐的事，“在国企干了十八年下岗了，因为娃儿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老公跳进铁水里自杀了，连尸骨灰灰儿也没有留下。她因为治病欠下一大笔钱，为了女儿上大学也为了还债被迫来到省城卖身。哎，她的身世太惨了，我说起她心里就难过……”

　　　“你苗苗姐曾在网上看到个比喻，说是一艘轮船遇到风暴濒于沉没，人们为了保住性命先是往海里甩货物，因不管用，必须有人跳海来减轻负荷，少数人出于自愿，多数人被统一安排，一个个跳进惊涛骇浪，终于使轮船避免了灭顶之灾。风暴停歇，轮船拉响汽笛直挂云帆，而在危急关头跳下大海的人们有的侥幸还没有被淹死，还在水里挣扎，那些保住了性命的船长、大副、二副、水手，以及所有的乘客理应怀着虔诚的敬意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救上船来，献上食物、衣物，真诚地表达尊重和感谢之情，并且给予牺牲的同胞家属适当的抚恤。那些所谓‘买断’、‘双解’、‘内退’、‘发生活费’、‘停薪待岗’等等之类的下岗职工，他们承担了改革的巨大成本，理应给予必要的补偿，但是国家却没有做到这一点，或者说这几年做了一点也远远还没有做到位。”
　　　
沈心玉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GDP增速世界第一，经济年年高增长，我始终弄不明白，曾经为这个国家作出重大贡献的工人阶级，现在还写在《宪法》上的这个国家的领导阶级，咋个就没有沾到一点改革的成果，咋个会落到生活无着落的地步。我更想不明白，岸哥这个大富翁，咋个对他的工人这般无情这般狠心。”
　　　
邢海洋说：“说李总狠心倒不如说资本狠心，因为资本狠心，我们所赖以生存的土地被污染，食品被污染，饮水被污染，空气被污染，人们的灵魂被污染，但是现在没有谁愿意把它关进笼子，任它肆虐成性，为所欲为。资本逐利就如苍蝇逐臭，本性决定必然以利润最大化为目的；它的嗜利性、掠夺性决定了它唯利是图的本能。何况工人们得罪了李总，李总要报复他们。说起来李总承包扬帆，及至后来控股扬帆，我们几个副总也沾了光，是名副其实的既得利益者。以前国企扬帆的干部和工人的工资差距不过两倍，其中最高的是隶属于干部的工程师和隶属于工人的技师，最低的是刚进厂的新工人；像我这样的副厂长的工资也不过比刚进厂的新工人多一二十块钱，不足一倍，大家的收入相对公平——这还是我大学毕业后一九八四年在扬帆当上副厂长时候的事。因为感觉到这份崇高的公平，所以我们当头儿的那时在心里都有一种荣誉感。但是扬帆变成李总的公司后，人是原来的人，干的事也是原来的事，我和几个副总们的收入一下子比下面的工人多出几十倍了。对这种陡然暴富，我们当然心里很舒服。但是我们自己最清楚并不是我们有多大的能耐，多了不起的贡献，而是我们持有公司股份，具备了资本的控制力，处于利益分配格局的龙头。当然，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李总，他的收入和我们几个副总是八十比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要说社会贫富差距越拉越大，李总和我们这些副总都是推手。我们和基层的工人，特别是农民工比起来心里很惭愧，只不过我们可以自己谴责自己却不好谴责李总。扬帆实行股份化后把绝大多数国企职工撵走换成农民工和派遣工，追求利润最大化给公司带来效益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好处，我们不能不感谢李总，本来许多事情想指责他却又不便开口。更何况他一贯做事霸道，武断专横，我们几个副总在他面前说不起话。你晓得的，我和李总是多年的同事和朋友，他私下里一贯尊称我邢大哥；我那奥迪还是他送我的，但是许多时候，他和我津津乐道的要么是吃喝玩乐方面的事，要么是市里省里官场商界的丑闻轶事、风流艳事。我们在意识形态方面，在对待人生、社会问题上，在公司的经营理念和农民工问题上，还有其它很多方面都存在较大的分歧。正因为我们很多地方谈不拢，所以他有意回避这些问题，我也一向懒得和他说这类问题，这样也免得大家扳嘴巴产生矛盾。”
　　　
“怪不得我看你俩有时称兄道弟，除了同事情同学情朋友情，原来你俩是不愿意碰撞思想，有意避开一些锋芒，避开一些尖锐的问题才维持着这种关系的。唉，好端端一个国企变成人剥削人的私企，人为地拉大贫富差距，搞资本主义那一套，这都是哪门子事啦！邢伯伯，难道搞垮原来的国企扬帆只怪那个姓曹的厂长么？”
　　　
“玉妹妹，你提这个问题很重要。我和副总们曾谈起这事，深思这事。不能不怪曹厂长，也不能全怪曹厂长，更不能怪广大职工，怪只怪上面。那个时候，国企不仅受到‘利改税’的高额税收打压，而且受到蜂拥而至的乡镇企业和中外私营企业的挤兑，无序的市场竞争和违法经营严重冲击守法经营；除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半个世纪风风雨雨撞过来的、一个无往而不胜的伟大的党竟然心甘情愿把一以贯制实行的党的一元化领导，以《鞍钢宪法》和大庆精神为根本，办得好好的企业吃错了药换成‘厂长经理负责制’，拿给一个人拍脑壳主宰，取代党委会、工会、职代会的权力，不相信群众，不依靠群众，所以才整出毛病了。至于后来变卖国企搞私有化，社会主义公有制企业彻底质变，平等的干群关系和利益共享原则，公平公正的按劳分配制度彻底异化，剥削现象死灰复燃，那就纯粹是资本主义的搞法了。”

　　　邢海洋继续说：“我还发现一个最奇怪的现象，国企被搞垮了后，国企高管没有任何人被追究，也没有受到任何质询，其恶果全部由无辜的普通职工埋单。就如一场失败的战役，指挥战役的长官们全然没事，被军事法庭惩治和枪毙的只是成千上万的士兵；而那些指挥战役的长官以及他们的上司，还因为啥‘产权改革’、‘资产重组’有功而受到奖赏，或升迁或继续做官，说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玉妹妹你是不晓得，我父母还健在，他们当时看到扬帆变成私企后，气得擂胸顿足哟。不管与我有关无关，他们又骂李岸又骂我，还骂马副总和其他几个副总，说我们都是李总的帮凶，是扬帆私有化的罪魁祸手！”
　　　
“当然啦，邢伯伯，两位老人家不知道具体情况嘛，从曹厂长搞垮企业到岸哥接手全过程，你和马副总作为李岸的两个重要副手一直都是参与者，老人家当然认为你们也有责任了，他们咋不生气呢？”
　　　
“嗯，他们生气，但他们就不晓得我比他们更生气，我和马副总当时还为变卖扬帆国有资产与贺大官人，就是现在的政协贺主席干了一架的。现在你看我们和他的关系好像不错，那其实是假象，主要是我们不好得罪他，包括林副市长和市里有关部门的一些主要头儿，你岸哥都不好得罪他们，很多事情还要依靠他们。具体咋回事我就不便对你说了。扬帆的私有化主要问题出在市里，扬帆这边，李岸是主角，当然我和几个副总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想起来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邢海洋说的实话，他和马先兵为了阻止市里变买扬帆，都冲贺西离拍了桌子掀了茶杯；过后胳膊拧不过大腿变成事实了，他俩还曾多次在一起反思和自责。
　　　
沈心玉不必要说邢伯伯和马副总等副总们是扬帆改革的既得利益者，应当对扬帆私有化负咋个么个的责，邢伯伯自己已深感愧疚。她看出他的国有情结，看出他对国企扬帆的悲悯情怀。扬帆的变迁不过沧海一粟，若大个国家莫不如此，遂不再多言。

　　　　　　　　　　　　　（十四）体察农民工　　　

全厂有五个金工车间，从粗加工到精加工完整一个慎密的系统。二人挨着从一车间开始转悠。这里不像铸锻车间那样满厂轰轰隆隆的，而是铮铮鏦鏦、咣咣当当噪杂的交响和机床呼呼呜呜轰鸣。从一车间到四车间，每个车间的墙壁都挂满黑不溜秋的衣服裤子帽子毛巾和杂七杂八筋筋吊吊的物件，整个厂房塞得密密匝匝，各种大大小小的车、铣、刨、钻、冲、磨、切、压等机床机具、器具，备品配件，各种锻坯原料铸锭原料，钢屑铁末废旧杂物，一箱箱一筐筐一袋袋一箩箩一堆堆，挤满墙角堆满通道。邢海洋和沈心玉仿佛跋涉在雷区，小心翼翼三步一跳两步一蹦，穿过层层叠叠乱七八糟的障碍物，走走停停观赏工人们操作。工人们对这位新来的李老大的漂亮表妹似乎没有恶意也没有什么好感，他们用湿漉漉的手臂抹着汗淋淋的额头，诧异地审视着她抑或冲她淡然一笑，也有人眉来眼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沈心玉害怕影响他们的工作一概不和他们说话，只是频频点头微笑。
　　　
现场不是作坊却与作坊差不多，沈心玉感觉与深州老公那个机械厂一样，空间都拿给死东西占据了，人在逼仄的小圈子承受着嘈杂剌耳的噪声，汗流浃背像机器人般机械地操作，情形和珠三角的血汗工厂差不多；也许它不是这座省城私营制造业的缩影，但是它的“脏乱差”不能不让人堪忧。
　　　
唯有金工五车间最好。厂房是新的，每台设备铮光烁亮。它是李岸修建办公大楼时一并投资兴建的，包括厂房和设备共计投入一千三百万。车间宽敞明亮，清爽干净，井然有序，甚至连工人们的工作装似乎也要干净得多，蓝晶晶的很清爽，给人心情格外舒畅。五车间是样板，每每遇到上面什么官员来视察或者某大客户来参观学习啥的，公司就带他们到这里来转悠，绝不会带他们去其它车间。
　　　
除了金工五车间，其它车间的生产条件实在乏善可陈。厂里有许多空地，建几间厂房改善一下劳动条件绝不是问题，即便改造旧厂房也行，但是邢海洋多次向李岸提出都被李岸否定了。从工人中来的管理者，深谙现场管理之道。邢海洋曾在各车间推行“7S管理”，除了金工五车间能够实行，其余车间全部实行不下去。“7S管理”源于日本，日文是整理(sort)、整顿(streighen)、清扫(sweep)、清洁(sanitary)、素养(sentiment)、节约(save)、安全(safety)七个单词前面发音都是“S”，所以统称“7S”。 “7S”制度化，不仅能改善环境，减少浪费，还能提升工作水准和生产效率，也是其它管理活动有效展开的基础。但是因为逼仄的车间场地限制，生产任务重，实施“7S”会影响工人们的产出定额及至影响全公司的效益，这位直接负责管理公司生产和技术的第一副总也只好让一二三四个金工车间的“脏乱差”现象继续下去了。
　　　
参观完各金工车间，邢海洋带沈心玉去见识工人们的生活，先到职工食堂。这是一个足有五百平米的席棚子，全是水泥桌木条凳，正面售饭窗口上方悬挂一台大彩电，白天是食堂晚上看电视。以前公司不关心工人，他们吃饭都朝街上跑，一去一个多小时既影响自己的收入也影响公司效益，后来李岸才叫搭了这个棚子。但是这种条件仍然很简陋很艰苦，席棚子不关风，冬天冷得筛糠还在次要，夏天最难受，热得像蒸笼，苍蝇蚊子像赶集，有一不小心就扑到碗里了。工人们怨声载道，强烈要求改善这种就餐环境，李总一概不理不睬。而公司机关食堂就大不一样，全是漂亮的八仙桌和舒适的靠背椅，还有两台大空调。和工人的食堂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又去看宿舍。一栋破朽剥落的四层红砖楼房，每层八间屋，均二十来平米，一层住女人二三四层住男人。魏小兰也住这里。房前屋后到处是烟头纸屑瓜果皮烂鞋子破衣服，一处处垃圾堆和污水坑散发出浓烈的尿臭和酸腐臭。每层楼晾满密密麻麻的衣服，花里古稀恰似万国旗的衣服，显然是女人们的。这里很热闹，下夜班的工人们几乎全在屋里，少数的睡觉，多数斗地主、搓麻将，穷聊天。
　　　
邢海洋带沈心玉楼下楼上观看了好几个房间，没有一个房间有电视、冰箱。间间屋子墙壁剥落，黑不溜秋，蛛网密布，横七竖八扯满万国旗。更严重的是人满为患，双层铁架床一张挨一张，一溜儿挤油渣排列，密不透风，床上杂乱不堪，铺的烂谷草，盖的破棉絮，有的被子露出絮花儿，遍地烂鞋子破袜子，满屋熏人的汗臭和霉臭。叫沈心玉有时候不得不捂住鼻子。

　　　　这栋楼房是邢海洋一九七三年来厂里参加工作时建的单身宿舍，距今三十六七年。国营企业时期一间住四个人，农民工进厂后人越住越多，最多的时候住了二十几个。农民工要求很低，不讲究个啥，只要能够活下去挣点钱就行。惟一的希望是争取未来的生活有所改善，所以他们很少抱怨。厂里有一千二百多单身汉，这栋宿舍远远挤不下，多数都在外面自己租房住。这里现在住了五百来人，就这样李总还要收他们的水电费和每人每月三十元房租。
　　　“这个样子跟狗窝差不多。一则怪他们自己懒散，工作累了，懒得讲究；再则害怕在扬帆干不长，都短期打算；还有一条就是太穷，顾不上自己。他们的工资少则一千多则不到两千，极少数基层和中层的管理者没有超过三千。”
　　　沈心玉说：“这些农民工实在太可怜太寒碜，比我在餐厅打工睡猪窖板床不如，至少我住得没他们拥挤，铺的盖的比他们好。他们一千多点的工资也不比我高，我在餐厅包吃包住尽得九百九，算起来少说也有一千好几，比他们还要强点。几十年来，十几亿人拉不动内需，国家主要就靠引进外资和出口以及大量的基础设施投入拉动GDP，我在一九九七就听国家就说要大力拉动内需，结果老牛拉破车拉到现在十多年了还是严重内需不足。如今国家很富有，权贵很富有，资本家很富有，各级政府很富有，‘三公消费’超过九千亿，全国人民都够免费医疗了，而广大的老百姓相对越来越穷。扬帆农民工这个样子根本谈不上有啥需求，他们的日子太窝囊了。唉，岸哥太吝啬了！他还说自己有善良，不关心工人，克扣工人，虐待工人，善良个屁呀！”
　　　“玉妹妹，你知道郎咸平吗？”
　　　“知道，外号人称‘大嘴巴’，香港著名经济学家，很有正义感和良知。我看过他的几本书。”
　　　“他的东西很有见地，尽管有时显得片面，甚至对自己专业之外的东西还难免有一些误判，但总的来讲他是个极正义感的、有良知的经济学家，他的书确实值得一读。他曾揭露说中国的企业税率最高，几十年来税收增长幅度大大高于经济增长速度。但是中国的国民收入占GDP百分比则是全世界最低的，比非洲还低，原因就在于中国工人的工资太低。他说‘人均工资第一名是德国，三十美金/小时，第二名是美国，二十二美金/小时，泰国是二美金/小时，我们是八毛钱/小时，位列全世界最后一名。’虽然中国工人的工资水平在全世界垫底，但中国工人的工作时间之长却是世界第一，一年工作时间竟然高达二千二百个小时，美国只有一千六百一十个小时，荷兰最低，仅仅一千叁百捌十九小时。中国把劳动者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我们如果仅仅寄希望于资本家‘流淌道德的血液’，而不实实在在想办法控制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的局面，不从根本上触动经济基础的根须，不在生产关系上有所作为，不大幅度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大幅度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要实现所谓全面小康的和谐社会不过是痴人说梦。类似扬帆农民工这种非人的待遇，这种猪狗似的生存状态必然还会继下去。”
　　　“唉，这就看国家以后的路咋个子走了。”
　　　邢海洋带沈心玉来这里转悠，主要是想检验她对农民工是否具有悲悯情怀。他没有失望。返回的路上他对沈心玉说：“我叫你来看看工人们的食宿状况，就是想让你在适当的时候跟岸哥说说，重新建个像样的食堂，建一栋宿舍楼，让工人们的就餐环境好一点，住宿条件稍为宽松一点。岸哥没有亲人，我知道他视你为唯一的亲人，死心踏地爱你……”
　　　“邢伯伯，你是知道的，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这个事我清楚的嘛。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岸哥对你很好，你能左右他的一些决策。他今天一早还对我说打算以后让你参政管理扬帆。你也许不晓得扬帆现在的情况，扬帆的效益一直很好，尽管这一年多来，中国受到美国金融危机和全球经济危机的冲击，许多外向型企业陷入了困境，但是扬帆的生产却一直没有下滑，定单一直很饱和，因为我们出口不多，不是外向型企业。公司的现金流相当充裕，从来不向银行贷款。去年我们为了上市搞了资产评估，扬帆家底有整整十个亿。而且据我所知，李总自己掌控的账户至少也有两个亿。所以他出点钱改善一下工人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不过九牛一毛。这其实是他给工人们一滴油，工人们还他一桶金的大好事。但是心玉妹妹，说起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我曾经好几次说起这事李总都不同意。现在我真不好意思再向他提这事了。今天对你说起，算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沈心玉说：“既然公司不缺钱，我看这事就不难办到。岸哥作为老板，应该想到企业的可持续发展，更新厂房和设备，就是提高装备水平和技术水平创造更多的效率；至于解决工人们的实际困难，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正好体现了学习实践贯彻科学发展观，坚持以人为本，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他可以投资上千万盖办公楼，为什么就不可以花点钱改善工人们的生活条件？只不过说起来你也清楚，我现在和他的关系不伦不类，或者说仅仅是一种畸形的男女关系，他想娶我做老婆，我有老公有女儿，不想嫁给他，认真说来我是不方便开口的。比如我刚来扬帆那天，指责他不该把工人们的冰冻绿豆汤断了他就不服气，总认为有理。惩罚工人晒太阳我也反对，但是他偏要那么干。只有等到一定的时候我觉得我说话有份量了，管用了，才好提这事。反正邢伯伯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记在心上；建厂房，更换设备设施，建食堂，建宿舍的事，我都要向他提出来。”
　　　“进城的农民工尽管成了名誉上的产业工人，但是他们却没有上一代工人阶级主人翁的政治传承，也没有上一代工人阶级的思想传承，更没有上一代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福利传承，他们享受最低的工薪福利，拿得比谁都少，做牛做马干得比谁都多比谁都累。《***宣言》说‘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成为统治阶级’，社会主义新中国实现了这一步。而现在，已经在***时代上升为统治阶级的工人老大哥早就成为被统治阶级了。没有谁还拿他们当人看，更没有谁还认为他们是啥玩意统治阶级。李总对农民工很刻薄，这些日子工人们情绪很大，主要是针对李总违反《劳动合同法》的事，也包括住宿和食堂等等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他们最先向周主任反映，后来向我反映，因为这种事必须李总拍板，我和周主任叫他们直接向李总反映，但是他们反映给李总后李总却置若罔闻，一直不给个答复。我对李总说，‘这事不能拖，好歹给他们个回音，若不然工人们闹起事来就麻烦了。’李总说‘不要理他们，我就不相信这些乡巴佬能闹多大个事，要造反了是不是？’唉，我看他老是这样拖下去，弄不好工人们哪天真要造反哩。”
　　　“咋个子造反？像通钢工人那样？”
　　　“差不多吧，但肯定不会死人。到时事情闹大了，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
　　　“嗯，好哭的娃儿有奶吃嘛。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不闹大就解决不了。嘿嘿，邢伯伯，我以前在深州亲自看到过工人们罢工的，全是内地去的农民工，阵仗好大好大呵，上千人坐在厂子的大坝上，打起横幅，高呼口号，要求增加工资，热闹惨了！但是搞了两三天，到后来还是被警察收拾了，主要是他们抓了几个组织闹事的头儿，头儿一抓，大家伙便蔫气了。”
　　　“你说这事太普遍了。问题主要还在当地政府，警察听当地政府的，如果他们有良心，处理这事就不会以抓人的方式来解决。其实扬帆的农民工很本分很规矩，李总长期违反《劳动法》他们也没说过什么，关键不仅仅违反《劳动法》，还有他们的工资和福利、工作条件、劳动保护、劳动权益和生活等等方面的问题，公司都做得很不好。不过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因为你现在还管不着。工人们要闹事就让他们让闹好了。眼下最迫切的是首先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食堂和厂房、设备的事可以暂时拖一拖。不要一脑儿全都说出来，以免你岸哥一下子不能接受，你要对他说就先说建宿舍的事吧。”
　　　“嗯，邢伯伯，我明白了。”
　　　　　　　　　　　　

　　　　　　　　　　　　（十五）初识工程师
说话间二人来到厂区后门的一幢二层小楼，这里人称小宾馆，是原国企扬帆的库房，李岸接手后投入两百万进行改造装修，飞檐翘角，古朴典雅。房前是块大坝，中间一个草坪，四周环绕十几棵高大的杨槐，看去很有几十年的历史。小宾馆楼上是客房，楼下是职工宿舍，住的全是骨干员工。郑全就住在这里。
郑全即郑工，与李岸同龄，来扬帆二十六年，是五个金工车间的总工程师，负责全部的工艺技术。现在他上班去了，邢海洋带沈心玉来参观他的“家”。
郑全去年和老婆离婚，把包括房子、小车、存款在内的所有财产让给了老婆，自己搬到厂里来住。李总照顾他让他单独住一间屋子并且专门为他配了一张大床，便于他找个伴临时居住，但是一年多了谁也没有看见一个女人来与他打伴抑或做一夜夫妻。唯一来的女人是他的女儿。女儿在市里当警察，十天八天总要给他带点吃食，帮他洗洗衣服。他不是不想再婚，而是没有遇到谈得来的有点共鸣的女人。
　　　邢海洋说郑工是个大好人，公司以前处罚农民工又打又罚，打就是惩处罚站，罚就是扣发工资，低的几十块高的上百块，后来还是郑工出面向李岸说情才免了扣工资。包括给工人们建食堂，还有提供冰冻绿豆汤，最先都是郑工提出来的，可惜绿豆汤只喝了一个夏天就取缔了。特别是公伤事故，大凡李总不按政策办事，克扣补偿，郑工都要为农民工说话。魏小兰父亲公伤死亡后她能招到扬帆来工作，也是郑工以《工伤保险条例》为依据说服李岸才解决的。
　　　人不在，门没锁，二人直接进入房间。屋子二十来平米，采光特好，满屋透亮。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物品放得规规矩矩，彩电冰箱、电脑电话一应俱全纤尘不染。有个棕色的大书柜，里面摆了许多书。
　　　沈心玉说：“看来郑工非常懂生活哩。但是邢总，郑工住在这里总比不上自己有个房子好吧，整天隆隆的机声，未必他没有钱买房子？”
　　　邢海洋说：“哪里是没有钱，他年薪十二万，完全有条件买房子，关键是他现在没那个心思。他跟我说，找到合适的人了再考虑买房子不迟。”
　　　屋里最特别的地方，是书柜两边悬挂的一幅对联：

　　　　　　　　　　　　穷人因为被富人穷而穷。
　　　　　　　　　　　　富人因为被穷人富而富，
　　　
　　　“这是郑工自己写的，表达了他的是非观和价值观。”邢海洋说。
　　　书柜上有个漂亮的红色笔记本，邢海洋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然后递给沈心玉，上面记的日志。
　　　一曰：四百八十年前，英国思想家莫尔在深入观察社会丑恶现象之后得出结论：“私有制是一切社会祸害的总根源”。著名的启蒙运动思想家卢梭说“私有制产生贫富对立，是社会不平等和一切罪恶的、祸害的根源”。人类的劳动关系不外乎三种：协作劳动关系、奴役劳动关系、雇佣劳动关系。资本主义社会是雇佣劳动关系，它以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形式为基本特征。社会主义社会，劳动人民是社会的主人、国家的主人，从根本上决定了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形式，由此便铲除了社会不平等和一切罪恶、祸害的根源；它不仅决定了人们的劳动关系为协作性质，并且决定了国家必须实行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构成全民的、不以个人或者个别集团利益为目标而是服务于造福于全体人民的“天下为公”的社会形态。因此，社会主义的经济理论指导基础绝不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东东而只能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二曰：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借狂人之口说，“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地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是先生揭示的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社会的吃人本质。资本主义亦是吃人的，其推行的所谓市场经济绝不能自动带来公平而只能使贫富悬殊越拉越大。一百多年前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资本自从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主义的“普世价值”只能“普世”资本及其拥有者。一九四九年，毛*主*席和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推翻了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搞社会主义不搞资本主义，就是因为资本主义的本质是吃人的。
　　　三曰：当今中国之危险并不在于我们去掩盖革命历史中的污点，去掩盖革命带给人们的痛苦的代价，去掩盖革命进行中犯下的罪行；当今中国之危险恰恰在于我们企图完全忘却并在沉默中无视革命的进步文明，无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特别是新中国前三十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背叛无产阶级的先进理念，奉行西方资产阶级价值观和发展观，使人们成为权力和金钱的奴隶，社会成为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社会，国家成为崇洋媚外、趋炎附势的国家。
　　　四曰：最近重读《阿Q正传》，突地对阿Q滋生出认识。阿Q虽然有些革命，但一见到白颈脖，必然想到白双乳，想到全裸体，想到生殖器，想到性交……他老人家的想像力惟在这方面很跳跃。而对于人生，对于社会，对于国家，对于民族，对于纷纷扰扰的人妖颠倒的乱劈柴的世界，则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到，更不用说还要联想又联想，想到那个深层次的根本上去。这让我回忆起来无不感到深深地悲哀——因为我现在身上全是流动着他的血脉——他是我的老爸啊！
　　　听介绍，观书籍，品对联，看日志，沈心玉对郑全崇敬万分：这是一个多么富有思想、富有真知灼见、富有正义感、民族感的睿智的师长啊！中国有几个人能够把阿Q当着自己的“老爸”？有几个人能够从民族劣根性上探寻民族的问题？郑工是一个和邢伯伯一样的大大的好人啊！刚才在车间没有见到他，沈心玉想返回去时见见他。邢海洋说他早已向郑工介绍过沈心玉的情况，郑工也很想认识她。

“玉妹妹你是不晓得，郑工还是个帅哥哩。”邢海洋随便说来，别无它意。但沈心玉似有羞赧，菀尔笑了笑。邢海洋带沈心玉来郑全宿舍的目的，不过是相信她认同郑全的思想，认同郑全的是非观和价值观，多交结一位值得交结的好人。

邢海洋和郑全都是从国企扬帆走过来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都信仰马克思主义，热爱社会主义，忠诚于***的事业和宗旨，尤其同情弱者。他俩不在一起则罢，只要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谈兴来时可以不知疲倦地神侃神聊大半夜。正午前见到郑全是在金工三车间旁边一个小旮旯的郑全的一间临时办公室。屋里不仅有郑全，还有三个农民工：张锋、朱子和苟强。郑全很高兴地向沈心玉介绍几个农民工。沈心玉与张锋已经认识，热情地和他们握手。几个小子知趣，都以要上班为名同时告辞。

郑全长期为农民工说话，力所能及帮助他们，而今天他已经成为农民工的临时军师，和几个农民工刚刚通过了一个《十五条权益要求》。以前陈述不全面，还有一股子奴才味，把正义的事下贱地表达出来，乞求似的，这次经郑全过目修改不仅全面而且义正辞严。大家决定在合适的时候向李老大摊牌，如果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就举行全公司大罢工。这便是他们“惊人的大举动”。原来邢伯伯说的罢工有来头，除了他本人支持，还有这位扬帆的脊梁、老资格的总工程师在幕后策划。

郑全帅么？确实帅。看去他大约四十挂几，比李岸小得多。国字脸，浓眉头，个子高挑，一身蓝工装整洁清爽，双袖挽到肘部，露出的肌肉成条成块，充满力度，笑眯眯的脸上绽放着厚重的古铜色，眼睛炯炯有神，刚毅而深邃。他看着沈心玉的时候，目光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理解和亲切，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淡淡的隐忧，是不是失去家庭孑然只身寂寞孤独造成的呢？

“玉妹妹”，郑全说，“你不要看他们几个农民工一身脏乱差，长得也不咋的，但是他们很可爱很耿直很豪爽很知事，晓得我和你邢伯伯一贯同情他们喜欢帮助他们，昨天专门为罢工的事找到我宿舍要我为他们出谋划策，来了六个人，除了刚才这几个另外还有两个。当时邢伯伯也在我这里。我俩身份不一样，为了保护邢伯伯和我，六个小一起子歃血起誓，表示严守秘密不把邢伯伯和我说出去。看到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咕噜咕噜把血酒喝下去，我们心里感动得不得了。”郑全说罢拉开抽屉拿出《十五条权益要求》请沈心玉过目。如此重大的事值得向一个小女子泄露么？二位长辈自有盘算。

邢海洋说：“其实我和郑工并不在乎保密不保密，万一你岸哥晓得了，顶了天不过是埋怨我们几句，绝不会把我们做个什么。因为我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尤其是郑工，他是机械制造方面的专家，又是公司的老人，二十多年了，掌握公司五个金工车间重要的工艺技术，过去为公司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将来公司的发展还得继续靠他，李总念及人才，对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当然，这种事让你岸哥晓得了总不好，能够避免尽量避免，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和郑工当时对几个农民工歃血起誓很感动，决定要支持他们把这场罢工斗争搞起来。到时罢工取得一定成功，给农民工建新食堂、新宿舍的问题也就能够解决了，《十六条》里面也写上了这两个内容。”

接着邢海洋向郑全介绍了和沈心玉在厂区转悠的情况，郑全问沈心玉作何感想，她笑笑说刻骨铭心，无限感慨，特别对郑工这那幅对联极度认同颇感震撼。郑全高兴地叫起来：“呵呵，玉妹妹，我问你东你说西。嗯，好好，我又多了一个知音了，知音难得啊！你不晓得，我那不过是随手写的，很巧的是，写出第二天就让你的岸哥来看到了，他没有多的话，只说我‘位卑未敢忘忧国 ’，可惜空怀菩萨心，不懂社会的本质。”说罢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显得开朗幽默，英气飒爽。沈心玉亦禁不住格格地笑。

沈心玉看完《十五条》，问郑全和邢海洋，这些条件岸哥能答应么？郑全说：“有你支持，他包答应。”与邢海洋相视一笑，又对沈心玉说，“不过，这件事你现在不要告诉岸哥，待罢工进行时看岸哥咋个处理再说，我和你邢伯伯最清楚你在他心中的份量，当然，我们也要为农民工说话的。玉妹妹你知道吗.？中国工人苦啊，农民工苦啊！《中国统计年鉴2009》统计，在初次分配中，下面劳动者的报酬所占比重，从一九九七年的百分之五十九点八下降到去年，就是二零零八年的百分之四十七点六，平均每年下降一个百分点还多。经济增长了，而他们的收入总体说来反倒下降了。资产阶级剥削工人越来越残酷，其中农民工受压迫受剥削最深重，他们的工作远远超过八小时，没有双休日没有节假日，许多人没有‘五险一金’。至于那些黑砖窑、黑煤窑、黑工厂，还有东南沿海一带，珠三角、长三角的一些私营企业，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血汗工厂，农民工完全就是为资本家做牛做马，这个情况网络上有大量披露。扬帆农民工的情形正是如此。今天你也看到了，也听邢伯伯介绍了，公司简直就没把他们当人哩！”

“郑工，你说的数据我倒是不清楚，但是农民工的现状，中国工人的现状我还是很清楚的。”沈心玉又说起张典珍的身世，认为城市下岗工人没有土地，加上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贫困的境况比农民工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妹妹，我听邢伯伯介绍过你的很多情况，特别看重你信仰马克思主义，和苗苗姐一样，是个相当有思想的八零后。一个乡下小女子能有这样的学识和修养，当下社会实属罕见，你完全是个奇迹！你是八零后的楷模，是未来中国的希望。同时我想，大概也应该是未来扬帆的希望吧？”郑全和邢海洋都有一个心愿，希望沈心玉进入扬帆后能够最大限度地影响李岸的决策，甚而最终影响扬帆的经营理念。

沈心玉来到省城后学到了很多东西，增长了很多见识，这是在乡下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和李岸及其各色各样的官场商界人物接触，尤其与邢海洋及其女儿苗苗的接触和今天与郑全与邢伯伯的交流，使她更进一步认识了社会认识了人生，心里更亮堂，眼界更开阔，脑子更有思想。苗苗姐和这些长辈，不与社会同流合污，象她一样信仰马克思主义热爱社会主义，是她二十几年人生中遇到的唯一最为值得视为知己的长者和朋友。如果说她这一生真的可以干点什么事，也许扬帆就是她最好的舞台。但是想到自己不可能成为李岸的老婆，她突然对自己在扬帆呆下去的时间，对自己将来在李岸心目的地位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她甚至对自己能否兑现对邢伯伯的承诺，让李岸动真格为农民工解决宿舍问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夫妻名分，没有在扬帆正儿八经占个什么位置，李岸会买她的账吗？不管《十五条权益要求》多么合情合理，合法合规，针对邢伯伯和郑工为农民工策划的这场非同寻常的罢工斗争，她站在农民工立场真的能感化李岸发发善心么？未必然。至于“未来扬帆的希望”，恐怕更是一个大问号了。她一时有点木讷，“嗯，郑工，这个……这个我真不好说的。你是不太了解我的情况，邢伯伯是了解我的。”
邢海洋说：“玉妹妹，我了解你。其实郑工也了解你。不管你和岸哥走到哪一步，我们都希望你永远是扬帆的人，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扬帆的人，成为扬帆上层举足轻重的人。我们愿意保护着你前行。以后的事，你走着看吧？慢慢走着看吧，啊？”
郑全说：“玉妹妹，你记住了，我和你邢伯伯说好的，只要你在扬帆呆下去，我们愿意为你在扬帆实践崇高的信念而做你的坚强后盾。”
沈心玉似懂非懂，莫不是二位前辈真的认为她会嫁给岸哥做老婆将来要当啥CEO，真相信她会把扬帆赤化了？绝对不可能的！她喃喃地说：“邢伯伯，郑工，我不会嫁给岸哥的，你们都知道，我有老公……”
邢海洋和郑工相视一笑。其实二人心里也悬着，不过是想到李岸对沈心玉如痴如迷，可能有那一天，便要把这事当起真的来说说。

（十六）乱来就乱来
这天黎妈很晚才回来，开门进屋见李岸搂着两个女人看电视竟然谁也没有觉察，赶忙蹑手蹑脚倒回门口咳嗽着打响声。

明人不做暗事亦不必做暗事，李岸叫过黎妈大大方方说，现在玉妹妹和婷婷已经是他的人了，玉妹妹是一奶，婷婷是二奶。

黎妈给从家乡捎来一提包红桔，一边抓出来放到茶几上一边大笑说：“好好好，两个美人儿有福气，岸哥有福气。不说一奶二奶，现在的大官和富起来的人，七奶八奶也多的是。不稀奇了，不稀奇了啊！”李夫人走后，黎妈减少大半家务活感觉越来越轻松，耍得好吃得好还有一千元工资，比乡下种庄稼强十倍，奉承主人理所当然，这是实事求是拍马屁，听的人高兴拍的人不媚俗何乐而不为？

“黎妈说得对，说得对，七奶八奶确实多的是。婷婷懂，玉妹妹她有点土包子，不一定懂。给你们说，我最近看到个《中国花官荣誉榜》，不是一般的了得。只说几个获奖人名单：江苏某厅长，养情妇一百四十六个，获数量奖；重庆某部长，情妇内有未婚女大学生十七名，获质量奖；四川某市长，二十个情妇全是十六至十八岁的嫩头小姐，获青春奖：海南某局长，写*性*爱*日记九十五本，留性爱标本二百三十六份，获学术奖；安徽某市委书记，用MBA管理学管七十七名情妇管得和和睦睦，获管理奖。我嘛，得不上这奖那奖的，没那福分那能耐。我本一个光棍，包上你们两个美眉，只算得鸡毛蒜皮的小事，平常得很，平常得很啦！”

沈心玉嗔一眼李岸，挥起拳头连连砸向他背壳子：“平常平常，平常得很！我让你平常得很！”

“哟，玉妹妹要打人啦！噢噢噢，打打打，打是亲热骂是爱。婷婷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也参加一个。妹妹我们一起打，又打，狠狠打他狗日的！”

“咚咚咚”，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真打起花儿开，拳头如雨点落在李岸身上，嘻嘻哈哈骂龟儿子狗东西。李岸抱着脑袋一边躲一边叫：“反了，反了，刚刚过门就反了啊！”

黎妈像捡到泡财，捧腹大笑笑出了眼睛水。跟着吃桔子，都说好甜好甜，电视里演的啥玩意“格格”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从此黎妈多了件事。试想一个半截子甘蔗棍老头天天和两个青春年少的美貌女子疯疯扯扯娱上乐下，不营养营养滋补滋补把身子骨整雄起来还不几下子搞撬杆么？她每天全城采购补品，啥子狗鞭牛鞭海参汤、羊鞭马鞭鹿茸汤，有时还配冬虫夏草人参枸杞，精细煨出来，每天一点不拉督促李岸吃，即使半夜三更回家也要他吃下去才罢休。及至李岸的酒，黎妈也自作主张换成啥滋阴壮阳益肾品种，都大型超市买的千二八百的名牌。

如此这般加上伟哥助威，李岸左右开弓快活如仙，连连好几天竟然自我感觉良好。两个小女子似乎很满足，只要轮不上自己便规规矩矩一侧闷起。明明有好几间屋子空着，她俩可以各睡各的，而李岸想和哪个和哪个也不费事儿，他却是坚决不同意。一句话：岸哥喜欢两边都有活物。

有两个美人儿陪伴着，李岸特开心，这天邀上沈心玉一起，专门带婷婷去太平洋商厦为她买了一套与沈心玉一样的八千九百元的法国夏奈尔时装。李岸说这样就公平了。其实两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有别，如此“公平”主要是安抚婷婷。前几天婷婷看着沈心玉穿夏奈尔时装整个人大放异彩，眼羡得不得了，李岸能无动于衷么？

男人找美女肯定不在金屋藏娇，主要目的是彰显自己的能耐，这方面权贵阔佬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不需要她下厨房而是要她上厅堂给他撑脸面炫耀大男人的艳福和尊贵。所以，大凡有饭局李岸都要带两个奶奶一起前往，说是让两个奶奶经风雨见世面。饭局几乎三天两头不断，多是李岸做东。李岸很有点二百五，在向别人介绍沈心玉和婷婷时，总要把她俩说成是两个陈园园。妓女那种龌龊的身世真的值得炫耀么？这种摆谱是不是太过出格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家还是对她俩表现出应有的尊重。是人都有尊严，情理之中。不过几次出头露面，二位小女子因此结识了不少政坛商界的名流，其中当然有周边尺，这位市国资委主任即林守道的继任，沈心玉和婷婷都叫他周叔。他最受李岸尊崇，每次李岸都叫他陪坐在右边，把两个奶奶都挤到左边了。李岸上还时不时帮周边迟挟菜，如此深情厚意，沈心玉和婷婷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未曾见过。另处，二位小女子还结识了一个叫吴小英的女人——姓林的秃副市长最喜欢的情妇。这个女人风姿卓越，雍荣华贵，秃副市长很在乎她，总是不停地给她拈菜。

日子挨到沈心玉生辰这天，她自己没记起婷婷却记起了。不晓得这家伙是啥记性，记不得自己爸妈的生日却从来没有忘记沈心玉的生日。她坚持要给沈心玉做寿，沈心玉压根儿没想这事，经不住婷婷劝说只好依从。二人商量后经李岸同意在家里办席，请张典珍和梅花来做客。黎妈弄了十来个菜，一个个喝得二麻麻醉醺醺，喝到晚上十点张典珍和梅花要回去，李岸竟然不让她俩走，她俩已请假，但是并没有说今晚不回去，试问咋个睡呀？叫黎妈新铺一张床？

李岸眼色朦胧，坟包鼻子酱红，“铺啥床? 用……用……不着……用不着，这事……简单，我……我说了算，你俩……和我们……一……一起睡。”

“岸哥，你喝多了吧？”沈心玉好谴责岸哥没有***的气气儿，整个一副资产阶级阔老爷的淫邪作派，社会渣子！？

“不多……我喝……得……不多……我……说了……就是。食色……性也……”李岸酒醉心明白，“那床……五……五尺……八，我们……横起……竖起……都……都……够得躺。”
黎妈掩着嘴噗噗嗤嗤笑，她实在不便说也不敢说李岸什么，不管李岸多么不是人，她只会把话藏在心头。这个社会乱象环生，姓李的不过沧海一粟。但是婷婷敢恨敢爱，性情直爽，虽然不关她《三步曲》什么事，但是她还是不能不表态：“岸哥，你不要乱来哟。”

“乱来？我……乱来？乱来……就乱来！醉……醉巴黎……是……找钱，我给钱……就是。典……珍，梅花……你们……说……是……不是？”

张典珍和梅花面面相觑，难堪得无以复加。张典珍不必说，梅花长相如何？何从何来何以走到今天？

梅花是一个玲珑型的胖妹，有一张细皮嫩肉的胖乎乎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明亮而多情，像一汪澄澈的湖水，煞是勾人。虽说是大山沟的农民，但因打扮入时再加上细皮嫩肉的脸上那双迷人的眼睛，倒十分地逗人喜爱。她和婷婷五年前在劳务市场找工作同时遇到一个叫苏姐的女子介绍到红灯宾馆打工，结果当晚在宾馆被奸污，二人伤伤心心大哭一场，而她们得到的回报只有五十块钱。想找苏姐说理却再也不见她的踪影。隔几天婷婷打听到苏姐的消息带梅花去找到苏姐，扭住苏姐又哭又闹闹得她不耐烦了她才拿出四百块钱把她俩打发了。之后她俩分手一段时间后不约而同来到醉巴黎并且一直相好到今天。可惜梅花的命运不如婷婷和沈心玉，没傍上大款做二奶；甚至因为陈就不给她包房，她远不及珍姐挣钱多。

看看她们的关系，大家该有多难受？张典珍和梅花该有多尴尬？岸哥咋能这样没规没矩没谱儿！？这不是太……太……太¬那个了吗！？

二人坚持要回去，抡起一双血红的醉眼，“不行，坚决……不准……走！都是……那……那号人……还怕……怕个……铲铲呀？”

是啊是啊，都是那号人还怕个铲铲呀？沈心玉和婷婷自己也说过。岸哥要以酒卖疯乱来，你不让他乱来他就不乱来么？不可能的。乱来就乱来，乱来又咋啦？你们在醉巴黎不是天天都乱来着么？咋个岸哥乱来就不行了？男人从来不是玩意，没吃过想吃没玩过想玩，尤其对美女，只要条件允许个个都想弄来品尝做爱，有的人甚至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犹犹豫豫不知所措之际，黎妈肯定要打圆场，给大家一个台阶，“哎哎，梅花妹妹、典珍妹妹，都那号人了就不要顾忌个啥了吧，岸哥今天高兴哩，就依岸哥的算了吧。玉妹妹，婷婷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结果，四个女人忸忸怩怩着顺从了。大家先去沐浴，黎妈拿出的李夫人以前留下的压根没有用过的轻薄如纸的红的蓝的白的黄的披纱，一个个裹着披纱，像飘飘欲然的仙女飘进李岸的卧室……

沈心玉和婷婷感觉实在不是滋味，拒绝温顺，嘟嘟哝哝着进屋只一会，又嘟嘟哝哝着溜出屋来，准备将就沙发躺一夜。李岸不再管她俩，只顾和张典珍、梅花调情。不久，事情明摆着，两个妹妹都又尽心又尽力地侍候他将就他。不想李老大天天喝滋补汤，今天饭前黎妈还叫他喝了的，却因为年岁不认人要给他褪火，借助酒性还是没能轮翻作战，与梅花行事后便蔫不拉叽像秋丝瓜雄不起了，摩挲着张典珍的面颊嘀嘀咕咕，只一会儿就呼噜呼噜睡得跟死狗一样。

不必标榜儒家的“仁爱”，释家的“和谐”，道家的“真诚”对人性的礼赞。恩格斯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礼赞在‘差异’，无‘差异’无人的价值。眼前的情景完全可以想象，古代那个管仲先生宣扬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未见得就是真理，或者说根本就是谬论。朱熹老爷子“存天理灭人欲”说了几百年，到潘多拉盒子把资产阶级那个贪婪的妖魔放出来，“灭人欲”不仅没有实现反而发射出万有引力将社会引向了“人欲”的顶峰。至于圣人孔夫子说“从心所欲不逾矩”，纯粹就是废话。人的本性如何之恶在于进入何种圈子，进入狗的圈子，便会退化得要吃屎要咬人才过瘾。李岸从拒绝婷婷到接受婷婷，到弄两个女人和他睡一张床，乃至今天采用这种方式搞张典珍和梅花，思想之解放，速度之迅捷，“人欲”之旺盛，实在让人叹为观止，看起来唐突其实又自然又必然。如同狗生下来吃狗奶，吃着吃着便吃起屎来；如果不是品种适宜做军犬警犬受到调教，这种德性断然不会改变。

财大气粗的李岸同志一早爬起来给张典珍和梅花各一千块钱，二人捏着票子恭恭敬敬向李岸鞠躬说谢谢。

婷婷和沈心玉送张典珍和梅花出来。四个女人没好提昨晚的事。张典珍和梅花不晓得婷婷假戏真做，明说陈就太坏，婷婷早该把他甩了。她俩心里狠李岸，认为他的作法是地地道道的牲口作法，但嘴上却不说，反倒称赞岸哥是好人，岸哥虽然老一点丑一点但是心肠好，而且比陈就更会挣钱更有钱，只要沈心玉不离婚，岸哥早晚属于婷婷。沈心玉强调自己肯定不会离婚。不过张典珍和梅花心里也犯嘀咕，沈心玉离婚不离婚在次要，眼下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同居一屋，时间长了未必不会生出啥怪事儿。

（十七）喜庆十周年

李岸控股扬帆后一直坚持“扬帆”这块招牌，他说他要充分利用国企扬帆几十年形成的无形资产品牌价值。他不会忘记扬帆从根本上改制那个重大的日子——圣诞节前一天是扬帆股份公司成立十周年，决定搞一次别开生面的庆祝活动，评选一百名先进农民工，奖金五百元。女性无要求，发钞票自便，男性必须是农民工单身汉或者老婆不在当地的光棍，统一行动整一顿高档火锅，公司出钱打的到西郊醉巴黎泡妞。

今天阴见多云，天色灰蒙蒙的，空气干冷。出发前李总为他们送行。共计八十人排成四排，被罚晒太阳的有四个哥们，二百五和张三亦在其中。大爱很兴奋，会场闹闹哄哄炸开了锅。陪同李老大一同来到现场的还有副总邢海洋和马先兵。

“兄弟们，我和邢总、马总是专们来为你们送行的！”李岸像吃了洋参，精神头十足，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我只讲几句话。你们知道扬帆有多少年历史了？”

众人一片嚷嚷，有说五十年有说十年。

“嗯嗯，你们说得对，很对；五十年、十年都是正确的。扬帆厂五十年，扬帆股份公司十年。就是说今天是姓李的扬帆股份公司十周岁生日。十年来，扬帆股份公司在改革的春风里年年盈利年年辉煌，你们说靠的是啥？”

众人七嘴八舌，啥改革啥科技啥管理，结果最后啥都不是，是靠李总领导有方。

“不对不对，你们没说到点子上，不是靠我领导有方，靠的是全体职工共同奋斗，是各位兄弟们扎起，是你们的鼎力相助。扬帆今天评比全厂先进职工就是要还利于民，同时鼓励大家为国家创造更多的税收。十周年庆典评奖不关年终奖的事，就是说，翻年了，年终奖照评不误。我李老大不是昧良心的家伙，我觉得，正是因为你们十年来辛辛苦苦努力奋斗努力工作，扬帆才走向了前所未有的成绩。我谨代表公司全体头儿们向你们表示衷心地感谢！”最一句话他的嗓门陡然高出八度，赢来哗哗啦啦雷鸣般的掌声。

“经公司研究决定，我们这次庆典只给女同胞发钱不给男同胞发钱，男人们只搞活动，都按五百元标准，一个子儿不少大家。因为这个活动对于你们比发钱更富有特殊意义。整一顿高档火锅是一方面，西郊醉巴黎泡妞才是最重要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小姐层次高，有品相有品味，比你们平时找的街头野鸡安逸得多。我祝愿你们吃好喝好，玩个舒服，玩个痛快，玩他妈个儿不认母！”

看大伙儿的高兴劲，邢海洋和马先兵直是对望着打笑，二人和副总们其实都不赞成这种搞法，李老大坚持要搞他们只好依从他。

“李总给力！”有人领头呼口号，中气之充足嗓音之雄浑如雷霆，一时群情振奋，“李总给力！给力给力……”农民哥们平常一月半月在街头巷尾整顿火锅不过一二十块钱，十天八天泡回小妞全是小街小巷二三十块的发廊妹，抑或上街现叫背电杆站天桥守火车站蹲广场的一二十元的野鸡，这回可算是玩上档次开上洋荤了。口号声声响彻云天。包括张三和二百五在内几个被李岸罚晒太阳的哥们也铆足了劲山呼不止。一个个住狗窝、挤油渣、盖破絮，早起晚睡累死累活，一年薪水不及李老板一席酒的贱民，从灵魂深处感悟到此时此刻特别地幸福特别地荣耀。七夕节不敌情人节，十二星座打败十二生肖，平安夜的喧嚣盖过除夕夜的鞭炮，中国文化除了影视八卦才子佳人、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山呼、铺天盖地的明星摆显和床头戏，便是下半身打败上半身的绯闻、裸身出镜或偶像潜规则之类，你还能指望来自乡巴头的农家庶民超凡脱俗“灭人欲”抵御这个以泡妞为时髦的性幸福之美妙么？更何况人人都清楚，他们在乡下没钱读书，肚子墨水太少，背后骂李总财迷资本家吸血鬼，实不知自己怎样被吸血的，岂识得这个九牛一毛“还利于民”的资本家收买伎俩？倘若不对李老大开天辟地让他们去高度文明的省级红灯区体验高度文明的成果感到史无前例的亢奋，真个可谓咄咄怪事了！

也是有点巧，下班是李岸突然接到陈就的电话，他说今晚十点半举行“开处竞拍”活动，特邀李兄光临。啧，好事凑一堆了哇！李岸说：“狗日的还记得老子哇？！行行行，哥们一定来。我还正想打电话找你哩。给你说，哥们今天为你整了笔大业务，我让八十个员工到你那里消费来了……”

陈就大喜过望深表谢意。李岸问“开处费”是多少，陈就说一两万都有，李岸说一万五给他留一个最乖的，不去参加啥“竞拍”，十一点钟晚些时候一准拢醉巴黎，只他一个人；叮嘱陈就为他保密。这家伙到底害怕公司的贱民看到他的尊容太失体面。

沈心玉在车间听说“庆典”内容不禁心生疑窦，回到办公室问李岸咋整出这种损招。李岸说这不叫损招叫高招，现在很多老板都时兴这种搞法，比如某地某老板带着十几个手下到夜总会集体搞小姐；比如某地某校长率领多名教师集体逛窑子；比如市里某处座带领处里的几个科头到渡假村集体泡妞，省里某局长带领属下十几人到红灯宾馆集体开房玩白领，都是组织行为。扬帆的单身汉一个个饿得慌，这种奖励会让他们感到老板的人情味，最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他还列举本市自己的某个哥们某个狐朋狗友早在几年前就这样干了，都是用公司的汽车接送员工，他反映迟钝今天才行动已经落伍了。问：“玉妹妹，你看我是善良资本家还是狠心资本家？”

“你又说这个。但是我总感觉你这样做很无聊，很不对劲！”

“有啥不对劲的？我看你的脑子真的有点跟不上形势噢！

沈心玉不再说什么，总感觉岸哥实在是太堕落了。

省城的夜色格外美，几年灯饰工程把全市装扮得流光溢彩，主城区亮如白昼。李岸很少一人单独行动，今天是个例外。他戴着一副大墨镜，悠悠闲闲地开着奥迪，眼前一路华灯一路霓虹，脑海一路娇羞嫩凝的黄花闺女。

李岸今天没叫邢海洋不是怕他知道后有什么不好，更不是有意回避，而是他非常清楚邢海洋的家底，两百万大洋套在股市补仓又补仓如泥牛入海越沉越深，这些日子天天心里憋得慌，没有那淫性了，即便出点小血泡小姐也未必有心思。

李岸拢醉巴黎缩头缩脑鬼鬼戳戳溜进大厅直接钻进陈就办公室。陈就满面春风带他进入套间，李岸摘下墨镜迫不急待地问陈就如何安排，陈就神秘兮兮说早已安排好，这个小乖乖很嫩很美很甜很靓很有品相很性感，他如何如何想办法才给李岸留下来。之后他亲自送李岸来到三楼四号房间。

李岸出手不凡，陈就对他很够哥们，第一次不搞“竞拍”给人留处女，以前拍的最高价不过就这个数。“竞拍”情形很简单，一个个杂种围着电脑眼睛发绿，色迷迷地盯银屏大呼小叫，却都不肯往上多加码，从起价三五千要涨到一万多，都几百几百地加要多少个回合才加得上去！除个别赏心悦目的水灵得不能再水灵的妹子，价码一路狂飙冲破万元实在不多。李岸今天的出价确实够意思了。

但是李岸玩得很不爽心很不如意，最有品相的小处同志一点不懂事一点不温顺一点不配合一点不买账，虽然见着血了仍让他憋满一肚子窝囊气……

李岸回到丽红阁两个奶奶还正上网，她们早已习惯等李岸回来才睡觉。李岸没有穷精神沾惹她俩，说声疲倦了冲个凉倒在床上各自睡去。二位奶奶估计他耍小姐耍蔫了没劲了，也不责备个啥，一丝一毫管不着哩。

（十八）洒泪救小妹
时间走过三点，床头婷婷的手机突然响起，响了又响又再响，终于把婷婷吵醒了。原来张典珍“有天大的事”要她帮忙，叫她火速赶到西郊醉巴黎。李岸和沈心玉睡意正酣，婷婷有车库的钥匙也有奥迪的钥匙，没好打扰他们也没打扰黎妈。

隆冬的深夜，万籁俱寂，冷风号号。醉巴黎停车场空旷寥落，零零星星停着几部小车，场边的梧桐树投下一笼笼黑黢黢的阴影。张典珍正在车场门口等婷婷，梅花搀扶着她。二人在昏白的灯光下显得孤苦伶仃、形影相吊。张典珍手摁小腹弓着身子瑟瑟缩缩，本来比梅花高一截子此时看去却比梅花矮一截子。婷婷以为珍姐要上医院把车开到她俩身旁停下来，梅花扶张典珍到副驾室打开门，张典珍双手捧住小腹吃力地说：“婷婷妹，就盼你来啊！”

“珍姐别说了，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张典珍上车坐下，“你把车开到车场我们慢慢说。”梅花打开后门亦坐进车里。

“珍姐，看你这个样子病得很重呀，咋不去病医院啦？”婷婷一边发动奥迪一边问。

“已经去过医院，刚刚吃了药，现在好些了。说哟，我去医院哪里会劳驾你这大夜深忙忙慌慌跑来？这不是天大的事。”

“究竟啥事？”

“陈就那龟儿子坏得很啦！昨晚上强迫要我接了八个客，一个接一个没让我歇气啊！我受不了了，实在是受不了了，以前他也这样搞过很多次，一个接一个，一来六七七八个，还说是照顾我的生意，经常这样照顾我受得了吗？后来那个最狠心，满嘴酒气，先要我口淫，接着又拿手抠我，整得我又痛又胀，眼发花心发慌，胸口喘不过气来，人简直要拿过去了。过后我勉强爬起来给陈就打电话，我晓得他那里有急救药，叫啥救心丹，专门为我们准备的。我叫他派人给我送点药来，他说药用完了；我又叫他派车送我去医院，他说后院小门出去就是社区卫生站，他很忙，叫我自己去。这大夜了他忙啥谁还不晓得？打麻将嘛，他们经常通宵打麻将，我只好叫梅花来扶我，我下身痛，眼睛冒金花，胸口像堵着似的，气也提不上来，往下落，我实在走不动啊！”张典珍说罢泪水夺眶而出，脸色像一张惨白的纸巾。

“珍姐的意思是叫我扶她到后面的社区卫生站看看，不行了我们再打的到市里的大医院去。结果……”见珍姐哭出声来，梅花打住话头盯着她。婷婷说：“珍姐你不哭了，不哭了，我一定要理麻陈就他狗日的！”说话章已将奥迪停在车场。梅花你说，继续说。”

梅花受珍姐感染亦禁不住抹了一把眼泪，“结果看病回来，我们经过后院那个小砖房，就是食堂旁边那个粮油副食仓库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呜呜叽叽的声响，活像鬼一样，听得我和珍姐头皮子直发麻。仓库的窗户封了木板，门是严严实实的铁门，我就跑到后面去看究竟，结果后面的窗户也用木板封了，我从一条小缝隙往里面看啥也看不见，就敲了敲木板，里面叫得更大声了，听起完全是小姑娘那种童音。珍姐说老板昨晚上搞了‘开处活动’，说不定是客人把她们睡了以后，黑头几个家伙把她们扔到这里关押的。”她比张典珍好，只接了四个客，个个冒酒臭撒酒疯，她当时也很难受，不过是后来才慢慢好些。她俩和醉巴黎的姐妹们当然不会知道今天醉巴黎生意特别兴隆的原因，是突然冒出来八十个饥饿的农民工，不论钱多钱少，不论美的丑的，如此才整得大家应接不暇的。这个事，沈心玉一时也没有想到会对珍姐和梅花以及各位姐妹们带来什么伤害而在事先告知她们，更何况告知她们后未必又能起什么作用。

张典珍揩干眼泪，“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一个顾客说搞了‘开处活动’，才估计里面关押着几个小姑娘的。”

“珍姐说这事只有打110才能解救她们，我就打110，接电话的说等到等到跟着就来，打了两次都这样说，我们就等到，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来。珍姐才突然想起说老板的大舅子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是醉巴黎的保护伞，可能他们听到是西郊醉巴黎的事就不敢来了，这才给你打的电话。珍姐说只有你才能救她们。”

醉巴黎的小姐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陈就搞“开处兑拍”活动，都听说的。这事在开第二个醉巴黎时就开始干了，已经几年了，她们相信真有其事，不过仅仅在背后斥责谩骂。婷婷清楚一些内幕，活动很秘密，竞拍时看不到人只能从电脑上看照片，竞拍后将她们送到客人房间，完事后被带走，来时不知来到哪里，去时不知去到何方，都由以黑头为首的哥们实施。听说小姑娘被睡过都卖到市里其它一些淫窝去了，少则两三千多则四五千。婷婷一贯同情这些黄花闺女，从来不参予，陈就也不要她参予。她明知这是违法犯罪行为，但是因为陈就有大舅子保驾护航，加上她无法管住陈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婷婷说：“这是西郊醉巴黎营业以来他们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了。反正他们搞这事我大都晓得，但是今天我确实不晓得。狗日的长期糟蹋圣洁，戕害少女，坏得很啦！不是他那个公安局的大舅子当保护伞，他早已经被抓起来判刑了。现在我们不说这个，赶快去把几个小妹妹救出来，不然她们又要遭弄去买了。”

梅花说：“婷婷姐，我们这样去咋个救呀？进不去。”

婷婷说：“我晓得，邱大妈在管食堂库房钥匙，我去找她。”接着要扶张典珍先去休息，张典珍不愿意，坚持要一起去救人。

邱大妈是炊事班班长，五十来岁，没有节假日星期天长期住在食堂，负责几十个小姐和几十个服务生的伙食，也负责陈就和婷婷的小炒，因为她弄的菜很适合婷婷胃口，婷婷经常夸她手艺好。

楼宇旁边有扇大铁门，长期关闭，只留一个一人宽的小门让人通行，进去不远是食堂。婷婷来到邱大妈屋前轻轻敲两下她就开门了，原来刚才十二点多钟黑头来找她拿仓库钥匙，说借用一晚上明早晨还她，她想不通黑头要干啥，一直没入睡。她有两把钥匙，给黑头一把自己还有一把，很支持婷婷的行动，陪同婷婷来到仓库。

进门打开灯，只见三个小姑娘龟缩在墙角几袋米包子旁边，人人反绑双手，嘴塞毛巾，身子颤颤抖抖，脸上脏不溜秋，泪痕道道，伤痕累累，瞪着恐惧而乞怜的眼睛，像可怜的羔羊。也算今天她们运气好，一则遇到她们十一点钟被分别弄到三个房间去遭客人奸淫后，一个个像开过会一样，不歇气地泣涕涟涟，客人不耐烦丢下她们走了；二则遇到黑头几个家伙本来准备押送她们到醉巴黎二店关禁，却一时兴起要打麻将改变主意天亮前动身，见她们哭哭稀稀怕她们想不通跳楼便把她们关进了食堂的仓库；三则遇到张典珍和梅花两个好心人。

三个小姑娘全是贵州毕节乡下人，十五岁，同窗。她们说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想出来打工，在车站遇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哄她们到他俩自己开的玩具厂工作，包吃住一千元，结果弄她们到这里来了。她们都挨了打，前胸后背，腰间屁股，小腿大腿，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红的红肿的肿。一个叫伍秀的清秀的妹妹被打得最惨，好几处冒着青紫色的血疙瘩，脸上还留下几条血指印。她们都说是因为不听话被打的。没有谁知道，李岸昨晚上为之下叉一万五的妹妹正是这个伍秀。她们现在啥都不想就想回家。

几个姐姐称她们小妹妹。看着她们泪眼巴巴亮出身上的累累伤痕，三个姐姐和邱大妈全都流下了心酸的眼泪。姐们比不上几个小妹妹有志气，最起码小妹妹抵抗了并且想到要回家，而姐们几个不但没想到回家，甚至屈从命运沉沦，走向了屈辱的做鸡的路。即使像张典珍一样非常使人同情又未必做了鸡还觉得有什么荣光，这种玩意跟鲁迅说的“苍蝇”差不多一样恶心，脏死人的祖宗八代了。

小妹妹们身无分文，但是回家肯定没问题，至少几个姐姐可以帮助她们暂时脱离苦海。邱大妈突然为难起来，这样放走她们黑头不怀疑她么？只有她才有钥匙呀！张典珍想了想说：“邱大妈不急，你找个锤子或者斧子来把木窗板打烂造假相，再在窗台上胡乱抹些痕迹，让黑头误认为是她们自己打烂窗户逃跑的，保准就没问题了。”邱大妈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连连道好。

肯定不能带几个小妹去火车站，说不定还没上火车黑头他们就追来了。婷婷决定先带她们回丽红阁洗个澡吃罢早饭，再送她们去市里的救助站。张典珍现在小腹还隐隐作痛，说不出的苦楚，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但是她仍然坚持要送大家上车。

刚刚倒车出来，婷婷恍恍惚惚发现人行小门钻出几个黑黝黝的身影，匆匆忙忙端直朝车场走来。送行的张典珍看得明白，说：“有人来了，快，婷婷你们快点，好像是黑头他们。”婷婷轰起油门箭一样射出车场，这时她正好从反光镜看到来人朝一辆白色马自达里钻，其中一个向她挥着手喊了声“站住”。毋庸置疑，白色马自达正是冲婷婷而来的。而且有两个人没上车，直接冲张典珍来了。

（十九）惊险追车记

静悄悄的省城沉浸在黎明前的梦香，雾霭隐约，灯火闪烁，公路两旁的高楼明里暗里，前方的道路不见尽头。婷婷熟悉这里的一切，行进五公路右转是一条高速干道，左转进入郊区一级公路再前行两公里就是东郊富人区。她注意到白色马自达的速度和她的奥迪差不多，大约超过限速五十码已达到一百一十码，她没有甩掉它一丝半点。不过她相信上高速以后肯定能把它甩掉。

黑头等人打麻将前本来决定六点钟收尾，因他手气霉便提前煞了车，不想来到食堂仓库大吃一惊，赶忙跑出来观察车场，恰好看到婷婷她们正在上车。没说的，奥迪要带几个小丫头逃跑，他们必须把她们抓回来。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感觉几个小丫头是里外配合破窗逃跑的；咋个就让外人知道这事了呢？搞不懂。

马自达车速敌不过奥迪，但是在市区公路上彼此跑不起速度奥迪甩不下马自达，黑头相信就这个一百一十码尾随不放，抓到几个小丫头便有希望。这事绝不是小事，捅出去肯定要惹麻烦，即便最终陈就请大舅子出面摆平也对他们相当不利。有学者专家呼吁买淫合法化，国家还没有用法律确立下来，他们不能不想到捅到市委市府官员耳朵会滋生出什么祸端。

宽阔的公路上几乎没有辆车行驶，一场飙车游戏在黎明前的省城疯狂上演，这大概只有在影视里才能看到的警匪追踪情景，惟有车上的人最理解它的精彩。两辆小车风驰电掣，速度如飞。婷婷不时瞄瞄反光镜，从容地掌着方向盘。拐进高速她一横心一咬牙一脚到底加大油门，时速指针即刻一路跃冲，一百二，一百三，一百四，一百五十，直达一百六十码，大大超过本路段一百码的限速，但听得车轮呼呼飞起来的狂飙声响，两侧行道高大的梧桐像闪电一样划过，而马自达亦像发了疯的似的一路狂飙，但是它究竟不及奥迪有劲，仅仅三五分分钟，奥迪便把它抛得无踪无影了。

左转进郊区，公路显得窄小起来，婷婷不得不减速降到一百码。“梅花，你准备好，前面马上到丽红阁，你和妹妹她们下车。我把后面几个杂种引开，甩脱就回来。”

拢了，一行人慌慌张张下车没命地朝丽红阁门岗跑。婷婷继续上路，她从反光观察到马自达正好出现在身后，他们没有发现下车目标，她有意不加速试着等他们追来，前方大约十五公里是二环高速的立交桥入口，见他们毫不犹豫追来，她行至立交桥把马自达引上了高速路，心头一阵狂喜，“好哇黑头，你狗日的来吧！”

高速路上再没有马自大达的戏份，婷婷加大油门又一次提速到一百六十码，眨眼功夫马自达再次被仍下不见踪影。此刻东方霞光初露，晴空渐行明朗。婷婷渐次减速轻松愉快地驶出高速路进入了主市区，心里不由得出了一口大气。啊啊，提心吊胆绕行大半个主城区，总算平安地又回到了丽红阁。

大家正在吃早餐。婷婷救下几个小妹妹成功甩脱跟踪平安回来，沈心玉和黎妈问这问那异常高兴。

李岸一直睡在床上和大家搭讪。他先前本来要起床，方便时恰好看到伍秀洗罢澡从浴室出来，刹那间差点吓破肝胆，赶忙梭进屋里钻回被窝。正是这个小青头经不住他折腾对他又抓又挠又咬又骂，使他气不过狠狠收拾她了，不但没有给她小费而且还咬牙切齿又揪又掐给她留下了满身伤痕。

盗贼和土匪没有行窃没有抢人的时候一定会给人以良民的形象，强奸犯穿好裤子示人必然会做出谦谦君子的绅士姿态。李岸躺在床上不作声肯定不是他的作派，此时此刻他要装好人。昨天取的两万块钱开处没用完，他叫沈心玉拿出三千以心玉的名誉给几个小姑娘各一千。他特别叮嘱婷婷，一定要向几个小姑娘打招呼千万不要把昨晚的事说出去，否则会坏了人家陈老板的名声；他称赞梅花和典珍有良心，大家做了一件大好事；他夸奖黎妈给几个小妹妹做早餐很辛苦很劳累是个善良人；为了表彰婷婷，他说今天奥迪归婷婷使用，先把几个小妹妹送到救助站然后随便开着玩，他和心玉等会打的去上班；他还说几个小妹妹太可怜，一定要把她们送到救助站安顿好了才离开。

总之，岸哥送点钱不过九牛一毛，而躺在床上一个劲没完没了地叨叨，目的不外乎显示他的仁义，显示他的“性本善”，他不是为富不仁的富人而是有良知有爱心的富人。事实上玩这档“开处”乐子并没有让他玩出性福感，面对眼下几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特别是被他惨无人道蹂躏殴打的伍秀姑娘，大男人与生俱来的秉赋，伟大的悲悯情怀在他躯体到底还没有完全泯灭，不管做人的要义在哪里，他此刻的表现足以证明，你说狗东西一无是处的时候断然不会否定“狗不嫌家贫”的好品格，那是它最让人们值得称道的地方。人和畜生的注脚或许正是慈悲为怀，这情景很像坏掉的钟表每日有两次正确显示时间的时刻，是任何人都不能不认可的“好处”；也如资本家发了又发的时候，一定要想做秀，一定要适时佯装做一做“慈善家”讨来人们伸大姆指；甚至于一定要想进入政界沐猴而冠彰显自己咋个么个的伟大荣光。

（二十）一曲送别离

婷婷和梅花把四个小妹妹交给市救助站准备离开的时候，伍秀姑娘悄悄对她俩说，李岸就是昨晚上欺负她的人。二人顿时惊愕不已。

婷婷问：“你咋晓得是他！？”伍秀说：“他上卫生间时我看到他了，认出来就是他。”

“哦，是说嘛……”婷婷想说“你们的钱还是他送的”，但是话到嘴边反倒变成骂人了，

“狗日的牲口！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突然似乎感觉应当进一步抚慰她们，拿出身上全部四百块钱硬要塞给几个小姑娘。梅花受到感染也掏出仅有的两百元。小妹妹们极力推辞终磨不过还是收下了；并且再次向二位姐姐表示不会将昨晚的事说出去。

从救助站出来后梅花说她一直没搞懂婷婷和心玉姐跟岸哥的关系。婷婷道：“咋的这个还没搞懂哟？我把陈就甩了后就是想嫁给李老大，他却想娶心玉姐；我甩了陈就是单身汉，心玉姐却不愿意甩她老公，但是李岸要爱她要娶她，所以我就只有等着他狗日的爱不成娶不成心玉姐了再来娶我。现在我和心玉姐都是他的女人，他把心玉姐当一奶把我当二奶。这下你该懂了吧？”

“哦，懂了。但是他守着你两个奶奶还不够么，我看他也跟畜生差不多！”

“就是个畜生嘛！地地道道的畜生嘛！但是畜生有钱，有钱就是大哥大爷，就是英雄好汉，就是热流、主流。我们没钱就是寒流、非主流、下九流。你明白吗？当然，嫁给畜生不等于自己就是畜生，因为我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喜欢他的钞票才嫁给他的。”

“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个道理有点歪。我不明白，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以感情为基础，不管爱不爱，却非要嫁给一个畜生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哎哟，梅花妹妹，你咋还是这种死脑筋哟！？即便他是个残疾人不会搞灯不会办事，即便他是土匪是强盗是吃人不眨眼的魔鬼又咋啦？感情就是钱，钱就是感情，这不就是基础？你不冲他人去冲他钱去，把钱当感情不就行了嘛。‘嫁人要嫁西门庆，娶妻当娶潘金莲’，你听说过吗？”

“我咋没听说过？早就听说过的。当下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主旋律哟。”

“嗯，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咋个不是主旋律？就像我们做鸡，你为个啥？我们啥时管嫖客是乌龟是王八？是豺狼是虎豹？是土匪是强盗？啥感情不感情基础不基础？钱！我肯卖你肯买，拿钱就行了。我这不是歪道理而是硬道理，这个社会就讲钱。西门庆是啥东西？不是东西！但是他有权有钱。改革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就是讲挣钱才是硬道理，这是指国家；如果指个人，道理也一样，挣到钱才是硬道理，明白吗？”

梅花说：“嗯，你说得好像有一定的道理，这个社会确实只讲钱，我们做鸡也不过是为找钱。但是……”

“别但是但是的了。这个社会认钱不认不认人，现在各行各业都讲潜规则，潜规则就是钱规则，金钱的钱，金钱规则。有钱就有一切，没钱一切都没有。啥子感情爱情亲情友情全都一个样，没有钱屁情都没有。明白吗？”婷婷是大姐大，洞悉社会深层次，墨索里尼永远有理，梅花懂也罢不懂也罢，服也罢不服也罢都得听她说了算。

二人回到醉巴黎看望珍姐，刚进车场还没停车就被黑头逮个正着。婷婷够傻的，竟然没想到奥迪车牌号已经溶化到黑头几个家伙血液了。黑头来向陈就汇报完跟踪追击的事，正和陈就一同出来准备离开，看婷婷钻下车吃惊之余骤然唏嘘：撞鬼了吧？咋的这个劫持犯会是陈老板的二奶呢！？

陈就坐上宝马还没拧钥匙，经黑头朝耳门子嘀咕一气，棱下车和黑头一起冲婷婷走来，又气又恨又怨却不知如何发泄。她是咋个晓得几个小丫头被关在食堂仓库的呢？人又弄哪去了呢？必须搞清楚。

“你管得我咋晓得她们关在食堂仓库了？”

“那你说说，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弄救助站了，咋啦？”

只要是救助站而不是派出所公安局就算阿弥陀佛，姓陈的还要怎样？“你你你……我懒得说你了！”

“我还懒得说你哩！你说你为啥要黑起心肠给珍姐安排那么多客人？你狗日的想把人家折腾死呵？病了还不管人家！”

“唉唉，婷婷，这个你就不懂了，我是诚心诚意照顾她的生意，是一片好心啦。何况我也管她的呀，叫梅花去侍候她的呀。”

“屁话！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就只晓得多找钱？以为我不晓得你恨她，想整她，一直就想整她？”

“哎呀婷婷“，陈就显得焦头烂额，“你是不晓得昨晚上有多少客人，忙得我不亦乐乎，昏头转向啊。哎，不想和你说了，你不懂，不懂！是我想多挣钱，但也是想她多挣钱嘛。”转对黑头，“黑头，回家，我们回家。”

婷婷嬉皮笑脸道：“嗯嗯，你们回家，折腾一个通宵了，回家好好睡瞌睡，啊？”

婷婷和梅花见到到张典珍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焦眉烂眼地木愣地盯着天花板。她的小腹还是一阵一阵地痛着，脸上火燎火烤；她的眼睛有点肿泡，脸上布满一道道青紫色的指痕。原来婷婷救走几个小妹妹以后她在车场当时被捉住了。捉她的两个人一个闷脑壳一个铁心肠。他俩押着张典珍去见陈就，说张典珍在外面砸烂窗户放跑了几个小丫头，现在几个小丫头已经被一辆奥迪劫持了曰曰。张典珍承认是事实，也承认晓得小丫头的去向但明确表示绝不对他们说。陈就没有睡过张典珍，但是陈就恨她，想办她，她是清楚的，要不是婷婷保着，说不定她早被他办了。

就在他们仨审训张典珍时，110派来的两个警察这才姗姗来迟。两个警察张典珍都认识，年前‘扫黄打非’来过醉巴黎。报警一两个小时才来，不是做样子么？所以张典珍当时没有指望他们。明摆着的，他们是西郊分局的警察，害怕得罪陈就大舅子，对醉巴黎一贯放任自流，你还能指望他们个啥？陈就很狡猾，见警察来了赶忙把张典珍关到套间叫铁心肠押住，不让她和警察说话。没多久陈就陪两个警察出去了，闷脑壳和铁心肠开始审问张典珍，两个家伙问不几句，恼羞成怒狠狠打她耳光子，打得她眼睛直冒金花，晕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婷婷妹妹，梅花妹妹，你们不晓得，闷脑壳和铁心肠歹毒得很啦。我下身痛，一直忍耐着，但是他们看着我病殃殃的样子没有半点同情心，你一下我一下咬牙切齿地打我，我躺在地上感觉天眩地转啊！”张典珍说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两个妹妹俱皆伤感，潸然泪下。婷婷说：“唉，珍姐，闷脑壳和黑心肠是不敢对你这样下手的呀，他们是受陈就的指使才打你的呀。姓陈的不是人，不是人哟！给你一个劲安排客人，就是安心要折磨你的。”

张典珍抹着泪说：“关键是他经常这样收拾我，面子上好像是让我多挣钱，实质是想害我。我晓得闷脑壳他们打我是陈就指使的，他一直就恨我，想办我嘛。婷婷妹妹，我不干了，我要回家了，再也不能拿他们折磨了。你待会送我到火车站去吧。”

婷婷说：“珍姐，你回去后干啥呀？能找到工作吗？有钱继续供女儿读书吗？”

张典珍说：“我已经又存了三万块钱，将就可以对付女儿两年的学费了。”

梅花说：“珍姐，两年过了咋办呢？还有，你还要生活，还要买社保买医保，如果找不到一个收入相对好点的工作，以后咋个过日子呀？”

张典珍起身穿衣服，“你们放心，我晓得的，回去后我肯定要找个工作，我还想慢慢再找个老公。我真的不想再干这个了，我受够他们的折磨了。拿人骑，受人欺，千人枕，万人尝，我们烂贱透顶了，用自己的肉体和血泪滋润蛆虫，还要风情万种，不骚装骚，痛得不行了却哼哼唧唧假叫床做兴奋；我们受这个社会腐蚀，同时腐蚀这个社会；实际上我们也是在犯罪，只是我们针对的是罪犯。陈就他们太坏了，我不能死在他们手头。我一直在等你俩来，等婷婷送我到长途车站。我收拾好东西就出发。”

“嗯，我送你到车站。哎，陈就那样折磨你，弄不好真要死在他手头。走了算了，走了算了。前几天菊花和春花也走了，我看都是他龟儿子逼走的。”

张典珍说：“逼走了好，他龟儿子拿我们不当人，他这样搞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去坐牢，我就不相信***的天下他那个大舅子能保护他一辈子，让他永远逍遥法外搞卖肉赚钱！”

梅花说：“婷婷姐、珍姐，菊花和春花不是陈就逼走的。你们不晓得，前几天她俩走的时候给我说，她俩染上梅毒了，又是西医又是中医，国产药进口药，还有啥祖传秘方都试过了，医了两三万也没医好，找几个钱都拿来吃药了。她们说回家去慢慢治，这里一边做鸡一边治永远也治不好。唉，造孽啊！”

“我不是给你们发pp粉叫你们行事前好好洗洗的吗？”婷婷说的pp粉指的高猛酸钾，“她俩咋会染上梅毒？梅花你没染上吧？”

梅花摇摇头，“我没有。我每次都叫客人洗的，我自己也洗的。”

张典珍说：“我也很注意，所以没染上，而且我有时还强行给那些禽兽戴套子。唉，以后我再也不做鸡了。我看到本杂志说，梅毒百分之九十通过性传播，解放前是中国四大性病之首；那时的北京和上海，百分之八十五的妓女染上了梅毒。新中国成立后政府扫除花街柳巷，清除妓院，全面改造妓女让她们重新做人，一两年妓女就绝迹了，五十年代末梅毒基本被消灭，八十年代后再次发生和流行。九一年全国报告病例一千八百多例，九七年三万三千多例，零五年达二十五万例，这几年我就不晓得了。”

婷婷说：“前年省里公布的性病数字是七万例，如果从全国来说，今年怕是已经上百万例了吧？蔓延速度像火箭。梅毒是性病的一种，最不易根除，患上很痛苦。菊花和春花走了是好事，回去慢慢医断根。珍姐走了以后再不干这个，但是梅花你一定要注意，染上性病就惨了！嘿，我来醉巴黎五六年了，咋从来没听说哪个惹起性病呢？”

梅花说：“婷婷姐，这种事哪个好说出口呀？不是我和她俩关系好，她俩又是要走的人，肯定也不会对我说。醉巴黎的小姐来来去去流水一样，哪个说她是得了梅毒得了性病要走的？”

当性服务成为一种被人们普遍接受的文化，这个社会必然会无休止地堕落下去。卖淫女没有廉耻，权贵商贾没有廉耻，平民百姓没有廉耻，是不是等于全社会都患上性病了？相信菊花和春花的梅毒会得到救治，相信每个人身上的性病都会得到救治，但是当下社会肌体染上的性病是否有救治呢？

隔壁在放DVD：

离袂不期至，聚散何所依。
青春行来苦，更伤花落去。
韶光不复来，世事堪难计。
沧桑流水转，梦回相予期。

音调悠悠如哭诉，旋律沉沉似冬寒，撩起她们的离愁别绪。收拾好行李送张典珍，晨曦拱出来的光辉已经不知去向，天空乌云滚滚，阴暗昏沉，车场一片萧瑟清冽。几个人你拎小包我拎大包一起出门。跟着来了一群一群的姐妹。她们传话快，只一会儿尽人皆知，全都赶来为张典珍送行。看着珍姐脸上的伤痕，一些人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泣不成声。一时间春色混沌，风尘佳丽们哭鼻子抹眼泪涕泗涟涟，特别是两个比张典珍小两岁的下岗女工，双泪长流，满脸五花六道。看她们一个个平时喜笑颜开似乎都挣了不少的钱，咋的这时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厉害呀！？仅仅为张典珍的离去么？张典珍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这时候老天爷刮起一阵阴风，梧桐婆娑，簌簌地响，离愁、忧伤、辛酸、凄凉，似乎人间一切的苦楚，此时此刻都一个劲地笼在这个醉巴黎的停车场了。想想也是，这些浮萍一样的女人，挣扎在偌大的灯红绿酒的省城里，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依靠，除了彼此怜悯彼此照应彼此关心的姐妹情，还有什么呢？

张典珍是醉巴黎名副其实的大姐大，平常在许多问题上颇有大姐的风范，但是也经常在受到责难受到欺负后流露出一个小女人的孱弱和娇滴，令一个个小姐妹为之掬泪为之不平，觉着这个下岗大姐和她们一样柔弱一样无助一样需要别人的温暖和抚慰；甚至有时候想到她下岗、患癌症、死男人，无依无靠，为了还债为了女儿读大学到这个省城来做鸡，其悲惨的命运比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之，这个苦命的大姐大今后咋个过日子，咋个供养女儿读完大学，人生的路咋个走下去，她们不能不为她担忧，从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又怎能不愁肠寸断。怅然挥泪，说是再见，千里迢迢鬼才晓得能不能有那一天！

奥迪拢长途车站时，沈心玉正在停车场等候。她接到婷婷的电话后专程赶来为珍姐送行。

“珍姐，你太苦了，太苦了！你千万要多多保重，多多保重，啊？我暝暝中感觉着我们还有见面那一天，我坚信会有那一天。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你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啊？珍姐你记着，啊？”说着已是双腮泪珠儿滚滚，究竟什么感情，怎么这般深深地刺痛人心？噢噢，她们是阶级姐妹，是穷苦的阶级姐妹啊——只不过现在，姓沈的比姐姐运气好，遇到一个有钱的岸哥——她的“坚信”就是因为跟着岸哥，自己应该有那一天能够帮助这位可怜巴巴的下岗大姐改变命运，所以她希望她勇敢地活下去。最后她甚至问珍姐是否存有她的电话，明明晓得珍姐有她的电话，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后头还继续说以后有什么困难了，一定要给她和婷婷打电话。

送别张典珍，三个女人沉甸甸的心境仍然无以释怀。官僚权贵款爷大亨潇洒在天上人间的盛世，咱老百姓苟活在光怪陆离的乱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呵呵，但愿老天慈悲为怀，给我们的下岗姐姐未来的人生洒点阳光，让她走得顺当一些吧。

婷婷飙车违规超速，回来时被缴了驾驶证，警察审视三个小女子来了电，先说罚款后说不罚款，缴了驾驶证叫她们捅关系来取，还说绝不收取一分一文。回家后婷婷告知李岸，李岸一个电话打给贺西离，这位政协主席满口承诺，不到一个小时便派人把驾驶证给婷婷送到丽红阁来了。

陈就听说张典珍走了，对婷婷嬉皮笑脸地说：“嘿嘿，从今以后我的耳朵也清静些了。你晓得不，有人经常向我反映，这个贱女人长期在小姐中说我的坏话。”婷婷淡然一笑，不屑道：“难道你还不坏吗？你本身就是坏人嘛，咋还怕人家说你坏了？我不是经常都在骂你狗日的是人渣么？”陈就说：“嗯嗯，我坏，我本身就是人渣，我搞醉巴黎组织小姐卖肉，咋不坏呀？你骂我又咋啦？只要有你这个美人儿喜欢我，我心里就平衡了。”婷婷说：“你狗日的只晓得说这个。姑奶奶就担心你有一天卖不成，叫共产把醉巴黎给你收拾了。”陈就说：“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除了你那个《三步曲》演出成功，我自己放弃，外人没有谁有那个本事。但愿你的戏演越演越精彩，啊？到那时，放弃醉巴黎就标志着我们更加伟大的事业成功了。”婷婷说：“你少跟我扯这个，把婚离了，娶姑奶奶做正房才是真的。”

[b]（二十一）妈妈坐牢了[/b

]张典珍的家坐落在宁阳市城边一个偏僻的角落。家属区不堪描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厂里修建的筒子楼，墙体伤痕道道，斑块累累，看去花里古稀破败不堪，一大片三十几幢，统统四层，一层八户人家，十年前就听说市里要搞改造，可到现在也没有动作。这里以前住的全是张典珍厂里的职工，现在有一半是外来租赁户。前辈死了，小的搬了，无钱的住着，有钱走了，没有谁再回来，也没有谁想再回来；回来的都是不能走出去的。张典珍回来还有个原因，女儿妮妮前几天放寒假了，从伟大的北京回到家乡来了。她曾向女儿承诺只要女儿考得上研究生、博士生，一定要供女儿读下去，读到底，女儿的成绩一贯名列前茅，天生读书的料，她安心准备着为女儿牺牲一切。她这次回来要办两件大事，一是应女儿的要求给女儿买几件漂亮衣服；二是换冰箱换彩电，原来的冰箱彩电坏了两三年一直没有添置。

晚上十点钟回到家，屋里黑漆漆，空荡荡，女儿正在卧室上笔记本电脑，妈妈将行李扔在桌上，一边叫“妮妮”一边朝卧室走。妮妮一声“妈妈”，母女俩热烈相拥，泫然泪下，问候寒暄不绝于耳。爸爸走了，妈妈逼得到省城闯天下，从此一年难见一面，她每月给女儿寄一千块钱，大学还没读完已经读脱妈妈几万学费和生活费。妈妈很能干，妈妈不容易啊！

妮妮穿一身黑色防寒服，头发随便向后拢着，梳一条长长的马尾巴，脸蛋粉白，眼睛清亮，透出一副纯朴清丽的学生气息，一种本份的民女质地，大约算是人们普遍认为大学里目前最稀缺的有思想、有性格、品行好、学习好、守规距的女孩样板。妈妈电话里说回来是耍公休假，是公司看她长年没回家给她放的长假，让她在家里安安心心过完春节再回去上班。妈妈该好好歇歇了。娘儿俩坐在床上没完没了。

“妈妈，你整天就知道忙工作挣钱，这个春节也该好好修养生息才是。”

“嗯嗯，妈妈该好好修养生息了，该好好歇歇了。妮妮，明天妈妈陪你上街买衣服，喜欢啥款式啥花色，你只管挑，啊？还有冰箱、彩电，我们一起去选，都买回来。”

猛然间，妮妮看清妈妈脸上的隐隐约约的紫色伤痕了，“妈妈，你脸上咋啦？”

“哦哦，没啥，是回来坐在车上撞了的，司机一个急刹车我撞到前面的扶手了。”

“哎呀，眼睛也有点肿了！”

“那还不肿呀？连带都伤到了嘛。现在又不痛，没事的，妈妈没事的。”

“没事就好。”

“妈妈，我想问你一个事。”

“说，啥事？”

“这事我在北京已经问过你，你在省城打工后不仅还清了以前借的钱还供我读书，你说你每个月要挣万二八千的，在一个啥公司当白领，干的啥公关部经理？”

“嘿，妮妮，妈妈连这个都骗你吗？真是公关部经理哩。要不当这个经理，哪里能挣恁多钱？哦，妮妮，妈妈给你明说吧，这个工作其实也没啥保密的，主要就是应付社交，搞接待，陪人吃饭喝酒，特别是帮经理喝酒，为公司争面子。只是三天两头经常喝，有时难免要喝醉，有点伤身子。”

“原来公关部经理就是吃吃喝喝呀？这个社会真是的，不管办个啥事，不吃不喝就办不成！啥风气呀？不过妈妈，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妮妮原以为妈妈能找那么多钱，又还清了那大一笔债又供自己上大学，怀疑妈妈不务正业干上“三陪”啥的，现在总算放下心来。“但是妈妈，你一定要尽量注意身体，尽量少喝点酒，尽量不要喝醉了，啊？”

“这个我知道，知道，我有分寸的嘛。妮妮你只管放心，妈妈都好几十岁了，还不晓得照顾自己？”

之后张典珍出来收拾行李，就在拿起挎包瞬间，她突然发现侧边被花了一条筷子来长的口子，一翻再翻三翻，翻完包里的全部东西，仍不见装有两万九千九百元现金的钱包。呵呵，这不是要人的命嘛！真要人的命啊！！甭说买啥衣服电视冰箱，女儿的学费生活费，自己的饭碗，支撑未来再谋生的垫底，娘儿俩眼下一切的一切全都拴在这笔钱上啊！她大惊失色，禁不住“啊啊”两声惨叫，蔫不拉叽一头撞倒在椅子上。也怪这女人小市民小心眼，找的钱从来不存银行，如果存在银行咋可能出这种事呢？

全社会的人都需要就业保障，医疗保障，教育保障，住房保障，养老保障，总而言之需要生活保障，需要国家给予百姓一个基本没有后顾之忧的平安稳定的生活。这是真正的普世价值，根本的人权。新中国在毛主席和***领导下初步实现了这些保障，解决了人们的后顾之忧。然而在共和国走过许多年以后，已经获得保障的老百姓却失去了保障，没有后顾之忧却落得时常忧心忡忡，每每惦记未来的日子。对于娘儿俩来说，这完全不关乎男人走与不走的事，男人活着时一家子的日子紧紧巴巴，一二十年里没有哪时哪刻显得轻松，及至一场乳腺癌逼得娃儿读不起书，逼得男人自寻短见，逼得她不得不以卖肉为生。将来不再卖身这日子还能打发下去么？可恨的贼、塞炮眼的贼，千刀万剐的贼，你害得我们娘儿俩她苦好苦啊！张典珍记得，有两个斯斯文文的很酷的小伙子的卧铺紧挨着她，大约快到宁阳下的车，临别时还称她姐姐与她作别，她突然感觉他俩的眼里当时发着贼光，很阴险的贼光，看来就是这两个家伙把她的钱偷去了。

张典珍倒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女儿在屋里不见妈妈声响，出来看妈妈一副脸青面黑的哭丧模样顿感不妙，搂住妈妈焦急万状追问不止。还有什么好说？这个家，这个让女儿寄托着美好希望，一心期盼要好好过个寒假好好过个年好好过日子的家，此时此刻全然落空全然轰塌全然没有戏了。妈妈忍不住扑簌簌落下了心酸的眼泪。

“妈妈，你不哭了，不哭了，啊？我不买衣服了，我们不买电视冰箱了，啊？”

“妮妮，我们还要吃饭啊！我们还要过日子啊！你还要上大学啊！”妈妈揩着眼泪说。

没说的，只有举债。这事张典珍并不难办，她有一位非常好的同窗，具体干啥不清楚，反正在省城傍上了一位副市长，是本县最富有的人之一，住着别墅，开着奔驰，衣着全是几千上万的名牌。张典珍乳腺癌动手术正是向这位同窗借的钱。她不能不再一次想到她——即那个她并不知是秃副市长的二奶的吴小英。

早上起来，张典珍没有给吴小英打电话，仅凭直觉断定吴小英在家。

吴小英住在城郊一个高档的别墅区，昨天才从省城回来，今天正好在家，出门迎接张典珍满脸灿烂如花。女人个头高挑，面庞粉白，媚眼韶秀，一头金黄的披肩卷发，一身华丽的名牌服装，看就是个主流社会妖艳而高贵的富婆。她一边拉着张典珍进屋一边叽叽呱呱没完没了。说现在她一半时间在家一半时间在省城，张典珍不打电话撞来就见到她是张典珍运气好；说张典珍老不来耍，老不打电话，早把老同学忘得一干二净了。

进到客厅，吴小英为张典珍冲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尽管你不惦记我但是我却惦记着你哩。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有啥事只管说。”

张典珍不客气，一五一十讲“真话”，攻关部经理，上万薪水，放假回家，路上遭遇窃贼……目的明了：借钱两万，三个月内奉还。

凄凉惨景咋个渡过，女儿的学费生活费哪里来，老同学同情老同学，姓吴的一定要帮助她，但是她暂时没说借与不借，叉开话题问张典珍工作辛苦不辛苦。

“嘿，不辛苦老板能给你开上万的工资？”

“但我这里有个工作一点不辛苦，而工资却是你现在的好几倍，说不定上十倍八倍。今天你陪我到省城走一遭，我保证让你立马挣两万。午饭后我们就出发，晚上拢省城办完事就走，明天早晨就回来了。这个工作就只是送货，很轻松，一周一次，最多两次，次数越多挣钱越多，所以我说上十倍八倍。当然有个条件：今天我陪你一起去，以后我就不再出面了，由你一个人去完成。”

“小英，我相信你说的全是真话，但是具体的工作内容是送甚么子货，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说得清楚一些？”

“嗨，你管它啥货呀.。到时你会清楚的。我给你说典珍，现在你不晓得最好，晓得了反倒不好了，明白吗？事情真的很简单很简单。我带你去了就晓得了，办完这事将就也把两万块钱拿到手，啊？”